這便是偉大的天家。毓琇黯然想到,早就知道在天家眼裏,人命如草芥,還是忍不住要對他們留一絲希望。畢竟,自己雖未曾生於天家,卻實實在在是長在天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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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琇從天宮回到崔府時,刑部的官員已經離開,對她的軟禁便無聲無息地解除了。有不少王公大臣的女眷來探視她,其實是想從她這裏探聽天家的動向,預備隨時的見風使舵。毓琇勸大家稍安勿躁,聽從天帝旨意。其實她這次進宮並沒有見到天帝,心裏還為這個有點小小的不快,似乎幾日沒有被天帝召見,他的恩寵就會消失了一樣。
但眾貴婦人卻難以安寧。天帝為雲凡之事在朝堂上發怒,連接罷免了九位官員,又提升崔鵬為神吾大將軍兼兵部左侍郎,派幽天暫時代理京兆尹,下一步他會如何行動呢?眾人忐忑不安,需要一個理智而冷靜的聲音來給她們指點迷津。
毓琇便問眾人,夏天要穿的各種紗、棉、絲衣有沒有準備好?冬天不用的棉、夾、大毛等各式襖子袍子曬了沒有?避暑用的藥茶、香草、綠豆和冰塊購置齊備了嗎?一番話問得眾人不明所以,紛紛搖頭。
毓琇便道:“諸位夫人,那何不趁現在春和日麗,把這些應季的事情做了?以免夏日來了慌亂啊。我近日正欲差人去南方采辦一批夏季用品,夫人們若是有何需求,但請開口,讓我的手下一並辦理了。”
眾人見她態度鎮定,無話可說,便告辭而去。毓琇回到內室,對紫櫻道:“管他誰做皇帝,我們隻管過日子。明兒把竹桂院的荷塘再挖大一點,塘邊蓋個涼亭。寧王去年做的那個冷風輪正好裝在亭子後麵。沒人用他發明製造的東西,我偏要用用看。”
這個紫櫻是正牌的紫櫻,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直到刑部的官吏上門,才知道寧王府出了大事,而崔夫人她的大小姐便在事發現場。紫櫻當然不相信林毓琇會動手害蘇雅瑛,但林毓琇的作為每每出人意料,當真要做了這樣的事情卻也不新奇。她隻是不快當時並未跟著小姐,究竟是什麼人冒充了她,跟姑娘經曆了寧王府可怕的一夜?
“她冒充你並非惡意。紫櫻,對一切我或者你身上發生的怪異之事,請你相信都不是有意為之。都不要奇怪,要耐心等待異相消失。”林毓琇說,試圖打消紫櫻心頭的疑慮是不可能的,隻能利用她的忠誠度逼迫她接受現實。
“可是,也許會傷害到姑娘。”紫櫻憂慮,繼而說:“您為什麼不請姑爺想想辦法呢?”
毓琇搖頭,“他煩心的事情夠多的了。遲些再說吧。”神吾大將軍兼兵部左侍郎真是很威風凜凜的職位,瞬間又將崔鵬調回到武官行列,朝堂上距離太尉所站的那個華麗台階隻差了一步。但禁衛軍中許多雲凡舊部,對崔鵬頗多微詞,雲凡病得突然,他們莫名地就將原因歸責到崔鵬身上。北疆的舊隙胥陽的新怨,積攢在一起,處理不好便會再生禍事。
因而這幾日崔鵬都在兵部忙碌,他的幕僚們也全部跟去。崔府中又恢複了去年秋冬時候的寧靜。此時海棠將謝,紫藤初綻,牡丹花喝飽了春光怒放,府內到處是花色繽紛。隻是風景雖然豔麗,往日喁喁細語,傾訴心聲的閨中密友們,卻不是在遙遠的北疆就是赴了寂寞的黃泉,這人生的清愁,豈止是“今日一杯愁送春,明日一杯愁送君”的感慨。便是花農今年使出渾身解數,培育出那牡丹花嬌容三變,嫵媚芳菲,也引不起林毓琇一絲丹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