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姽嫿隻是領他走進湖裏,淌水而行。水絲毫沒有打濕他們的鞋子,從他們腳下退卻了,現出被桐油擦得油亮的甲板。甲板慢慢移動著,原來是一隻木船,載了他們離開湖岸。人語喧嘩,絲竹彈唱,都漸漸遠了。他們漸漸移向湖心,薄霧繚繞,遮蔽了紅塵最後的燈火。他們四周,是微微蕩漾的湖波。粼粼波光映著他們的身影。

姽嫿平靜了許多。很奇怪的,她竟然有了幾分毓琇的感覺,可能是在對方的身體中呆的時間太長了,終究互相有影響。她望著身邊的人,給他和煦的微笑,攜他的手走進船艙。艙室裏並無家具陳設,隻有一張柔軟厚實的白色羊毛地毯鋪在艙板上,人踩上去,整個腳背都會陷進那地毯長長的羊毛中去。艙室角落裏,一隻銅製九枝燭台點著9根淡黃色的蠟燭,給整間艙室塗抹上一層溫潤的光線。

姽嫿便在地毯上坐下,輕輕拍手。兩側艙壁上的雕花木窗便一一打開了,船外的湖水中已經生長起許多肥大的荷葉,一層層幾乎要長過了船頂,荷花在荷葉間嬌豔地開放著。空氣中充滿了荷葉荷花荷莖的清香。

姽嫿揭開長長的黑紗麵罩,她的衣服已經換作雅致的藕荷色。她摘下一朵半開的荷花,簪在烏發上。崔鵬坐在她身旁,專注看著她的動作,很是陶醉。

“一個術士究竟能活多久,沒有特別的期限。隻看他死後的魂靈能不能及時找到寄生物。”姽嫿平靜地說,她和毓琇的故事就這樣開頭吧,雖然講背景會乏味些:“有的術士因此變成了植物或者動物,也有的運氣不錯找到了新生的嬰兒。一旦寄生成功,就可以繼續修煉術,然後返回他死亡的身體中去,使那身體獲得新生。這樣一遍遍重複著,直到他最終可以拋棄他的凡身肉胎,僅僅依靠魂魄便可以獨立存在於天地之間,再無可腐朽身外之物阻攔,這就是術士的最高境界,蛻蟬成仙。那時候長生不老,幻化眾生不過在一念之間而已。”

“40年前,在赤城最興盛的時候,炎俊來到赤城修習術的本領,他就是現在的天帝。”姽嫿低垂下頭,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皮上,“炎俊號召了一批術士加入他的軍隊,最後從他叔父那裏奪到了天帝的權位。他不想再有人效仿他,利用術士的各種法術來威脅帝國,於是他就設計毀滅了赤城。而我,則被他打敗了。”這段故事都是讚紮告訴她的,絲毫不帶有姽嫿的記憶,她敘述它,隻是為了提到下文時不那麼突兀,“他為了不讓我得到寄生的機會,有盡平生的力量碎裂了我的魂魄和我的禸體。這也使他很久都無法再使用術。”

崔鵬握住姽嫿的手,聽她娓娓道來:“赤城為每個城主都準備了治療使。讚紮就是我的治療使。她一感受到赤城的不幸命運,就飛奔回赤城,希望來得及救治我。她果然收集齊全了我所有的魂靈碎片。但那些都是碎片拚湊不起完整的我,更無法去寄生。而且,便是寄生成功,也將因為我的肉身已毀而無處歸宿。”

“但讚紮是治療使,她有辦法對付我的問題。她將我的魂靈碎片用安眠咒語封印在一起,然後將我整個兒投入到一個孩子的身體中,而把這個孩子大部分的魂靈抽走了。解釋起她的具體做法有點困難,需要一個孩子是因為孩子的心地純潔,孩子生長迅速容易接受我等等,總之是要很好地讓我的魂靈安靜休養,直到有天能夠凝結成一個整體,恢複我的力量。再借用破月、藏月、劫月、歸月4麵月鏡再造我的身體,我便能完成真正意義上的複生。不是任何一個孩子都能承受一個術士的魂靈,尤其還是我這樣的魂靈,封引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讚紮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適的一個小女孩兒,她的名字叫林毓琇。當時,她和母親生活在南方的莊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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