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極柔和的類型。裴寧直看得他睡下了,才伸手在他眼角輕輕抹了一下,拿了他晚上織補的那件衣裳來看,果然是過年時,她給他添的新衣,隻是收腰和下擺都被拆開來重新縫上,想來是因為他身子漸重,原先的衣服已經大小不合了。隻是時值中秋,雖然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冬日的衣服也是有些過於厚重了,穿起來怎麼可能舒服?她家這位夫郎,在她的衣物吃食上從沒有短缺,偏偏到了他自己那裏,卻總是不在意。
裴寧帶著舒景悅一起出現在知府後院的時候,房皓已經先到了,裴寧上前與她打了個招呼,有些意外地發現坐在她身邊的人並不是房啟揚,而是麵貌儒雅的林秀。
“裴寧,聽啟揚傳來的信說你前天就回來了?”
“是的,”裴寧朝她拱了拱手,對她邊上的林秀也有禮地笑著點了點頭:“表小姐也在。”
“嗬嗬,啟揚那丫頭說是應了旁人的邀約,不肯和我們一起來呢,”房皓打了個哈哈,一邊朝他招了招手:“給你留了位置,來,這邊坐......唔,這位是令夫郎?”
裴寧朝身邊的男人看過去一眼,見他神情如常,便微微笑著點頭:“正是內子,來,阿景,見過房東家......”
他穿了一身淡色的袍子,腰上的帶子係得有些鬆散,雖然他身材高挑瘦削,但任誰也能看得出腰腹間的那一輪圓隆,裴寧原本並沒有牽著他,此刻關照他跟房皓問候,便順勢扶在了他腰上。
舒景悅沉穩地略福了福身,道了句“見過房東家”,便溫順地站回裴寧身邊,房皓並沒留意到他,隻隨意地一點頭,伸手拉著裴寧指了一個坐席給她看:“好了,快去坐下吧。”
“這......那邊都是今晚的主客席,邊上一席便是賢良祠的掌祠和祭酒,我再怎麼也不敢托大坐到那裏去當這個陪客啊,房東家說笑了,”裴寧略掃了一眼,便知那位次是席中較高的了,自然不肯上前,隻挽著舒景悅向房皓推辭:“房東家還是另外給我安排個位置,讓我們敬陪末座便好。”
房皓大概是沒料到她會拒絕,驀地愣了一下。
“這是什麼話?你是建祠的主要管事,怎麼沒有資格坐上去?”
秦晚瑜的身影隨著這句反駁出現在三人麵前,他今日依舊是做了女子打扮,隻是沒有像一般讀書士子那樣束發,而是隨性地在腦後用緞帶紮了一把,多了三分俠氣,七分隨性:“快坐上去吧,待會兒你可也是主角之一。”
“這怎麼好?於情於理,都沒有這個道理的。”
“嗬,裴小姐竟也是拘於俗世情理之人麼?”秦晚瑜似是不信地笑問了一句:“難道不想把巧奪天工的手法讓別人都看到,都讚歎麼?”
裴寧一怔,對他的意思有些不明白,難道秦晚瑜非要自己來赴這個宴,是要給她這個“露麵”的機會?可她對名利還真的是沒有興趣,畢竟她從小被教導的觀念是,技術為生活服務,若是叫她一生裏什麼都不為,什麼都不求地去完善、發揚某一項技術,恐怕她是第一個會逃跑的。
何況,衣食足而知榮辱,她現在才勉強能夠維持全家的開銷而已,舒景悅連買一些衣物水粉,都要左右打算,她怎麼可能有什麼心思去發揚她依靠來“吃飯”的技術。因此聽了秦晚瑜的話也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暗自握緊了舒景悅的手。
秦晚瑜卻像是早有預料,微微偏了偏頭看她,稍微壓低了聲音:“那你既想做生意,就不想做得家大業大,人盡皆知麼?”
“這...秦公子,你這是何意?”
裴寧呆了一下,感覺到舒景悅被她握住的手指掙了掙,才又重新回過神來,緊緊裹住他的手,秦晚瑜這樣講,難道是要幫她把生意做大不成?可是這樣做,對他並沒有任何好處,他一個官家公子,又是何必如此。
剛剛一直很從容的秦晚瑜,聽到她的疑問卻顯得有些難過,朝她聳了下肩:“若你不願也就算了,在下絕不強求。”
或許是因為有過前世的經曆,或許是因為他一開始出現就是女裝,裴寧對他的“女子做派”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微微一頓,果真對他笑著拱了拱手:“秦公子的好意,裴寧心領了,隻是樹大招風,在下家小業也小,身邊還有夫郎甥女需要顧及,出頭之事,還是能免則免。”
她說著,便帶著舒景悅往下首方向的席位去了,舒景悅沒有聽她介紹秦晚瑜,便也什麼都沒問,安靜地跟她在角落的位置入了席。裴寧扶著他,讓他坐穩了,才伸手摸了摸他隆起的肚子:“小家夥乖不乖?”
“今天倒是挺好的,”宴席是沿著知府後院的花廊擺開的,裴寧選的雖然是下首的席位,卻難得正巧在拐角的地方,並不嘈雜,舒景悅見她一直笑著看自己,不由麵上有點紅,伸手就要推開她:“天天都在一起,作甚麼一副十年八年沒見的樣子?”
裴寧笑笑,伸手在他腰上攬了一下:“稍微撐一會兒,等等我們就早點回去。”
不管秦晚瑜是什麼意思,看起來並沒有惡意,對她,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種“親近”,既然這樣,他們應該是可以早些回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