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間淬煉的可以去麵對死亡的心境,以至於不會被死亡擊垮,我好像不這麼認為。我小時候家中老人離世,我都是沒有什麼感覺的。自己慢慢長大,人到中年再去經曆死亡,感受是完全不同的。我想可能是因為終於在某一天看清了一個事實,就是這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無論他跟你關係好或者不好,他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每當想起這個,雖然勸自己看開,多少還是會有些惆悵。”
周唯贏的手掌在方浣的肩膀上輕輕撫摸,繼續說:“海德格爾認為,人是向死而生的,我認為有幾分道理,好像這樣一想,那種抗拒的心理就會消減很多。”
方浣說:“你不要跟我講哲學,我不學哲學。”
周唯贏說:“你怎麼可能不學哲學?藝術本身就是一種哲學。”
“哲學是春暖花開。”方浣說,“而我眼前是糧食和水。”
周唯贏忽然說:“醫生是不是在查我有沒有癌症?”
“你……”方浣語塞。
“我什麼我?”周唯贏說,“我看過那麼多爛俗劇本,再沒有點聯想能力?方浣,你別傻了。”
方浣驚呼:“你怎麼能這麼坦然?”
“不坦然能怎麼樣呢?”周唯贏說,“你也別太看重這個事兒了。”
“你說得輕鬆。”方浣吐槽,“要真給你確診了,你到時候死不死的兩腿一蹬兩眼一閉耳根子清淨了,我呢?我怎麼辦?”
周唯贏說:“你可以傷心難過幾天,然後幫我把後事辦一辦,我名下的財產都歸你。從此你可以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也許還會遇到一個很愛的人。如果能有那麼一個人陪你走過餘生,我也會很開心的。”
他說著說著,感覺懷中的方浣發出很細微的聲音。他叫了一聲方浣的名字,方浣沒有應答,他摸摸方浣的臉,手指沾上了液體。
“方浣?”周唯贏說,“怎麼哭了?我沒有說什麼別的吧?”
“你還想說什麼?”方浣哭道,“後麵的事你都給我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麼?周唯贏,你沒有心!”
周唯贏低頭吻了一下方浣,方浣繼續哭著說:“你好討厭啊,隻會把我往外推。我怎麼可能會喜歡別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掉你的,嗚嗚嗚嗚……”
這種誓言一般的承若周唯贏聽著雖然感動,可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意外,他完全不希望方浣過於沉浸在痛苦裏,一生都活在他名字的陰影之下。方浣還年輕,他還有無限的可能,現在就把這樣的話說死,周唯贏不是質疑方浣是否會做到,隻是這樣對方浣來說是不公平的。
“老公,我特別害怕。”方浣斷斷續續地說,“我這幾天一直安慰自己沒事的,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結果不好。我們那麼努力才走到一起,好日子都還沒有過上幾天,我特別不甘心……我也害怕是我自己的問題,所有跟我搭上邊的都沒有好結果。你不要再跟我說這種話嚇唬我了好不好?我不要你安慰我,我隻想讓你好好的。這幾天我沒有人可以說,我不敢告訴別人你出事兒了,你再把我往外趕,我會受不了的。”
他帶著哭腔的語氣弱極了,叫周唯贏心疼萬分。他勉力抬起一隻手去給方浣擦眼淚,方浣怕他費力,自己用手背抹了抹。周唯贏歎息道:“嗯,好。不會有事的。哎……你也不要再哭了,別我沒出什麼事兒,你又倒下了。”
“我知道。”方浣點頭,“我一直都很聽醫生的話,我很努力的在控製我自己。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還要好好陪著你,我不可以生病。”她原來想不開尋死,是那時已經沒了希望。但他現在有周唯贏,雖然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未免卑微狹隘,但是方浣不在乎,這就是他全部的求生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