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得張頭久候了。”我對他笑笑,便跟著他一路暢行無阻,進了現場。

才進門便見我的頂頭上司蘇州刺史林衝林大人正在向那洋人老板問話。

我的boss先生今年二十四歲,也是位鍾靈毓秀的人物。二十歲上中了恩科甲榜第三,皇帝愛他才貌,授之以“起居郎”——皇帝機要秘書的職位。據民間流傳的版本,他被皇帝最心愛的三公主看上,欲招之為駙馬,卻被這位仁兄一句“士庶有別,齊大非偶”頂了回去,之後更上書皇帝,要求外放地方任職。雖然卷了皇家麵子,但是皇帝並未打擊報複,把他下放到這“人稠過揚府,坊鬧半長安”的蘇州來做了刺史。

“翔之,你來了。”還未等我向他行禮,他便看到了我,親切的對我以“字”相稱。

不知是碧落朝風水好,還是我的美男運到了這裏才彪悍爆發,這位林大人雖然沒之前那位謝公子般“妖孽”,卻也頗有帥絕人寰之勢,玉色的儒生長袍,襯得秀頎的身形如一竿翠竹般挺拔秀逸,眉目之間光華流轉,還有那“春風再美也比不過”的必殺笑容,難怪三公主會為他“情不自禁”。

我向他見禮之後,服侍在他身側的皂班王頭便介紹道:“這位是我蘇州府的司法參軍鳳大人,鳳大人,這位是玉門酒樓的老板胡二,這位是本地的通譯劉大同,這是東市的地保宋果。”

三人都是忙不迭的向我見禮。我從他們三人臉上瞄過去,眼光停在了那位通譯身上。他的脖頸間有三條抓痕,他見我看他,便尷尬一笑,道:

“這是小的婆娘抓的,讓大人見笑了。”

我還未問他便招了,不知其中有沒有貓膩。也罷,先留著他,如果他在此案之中上下其手,倒更易勘合。

“大人,那胡姬的屍身在內房,大人這邊請。”蘇州府捕班頭孫老大走了過來,引我向案發現場,邊走邊彙報情況道:

“發現這屍身的是玉門酒樓的小二胡小七,說是昨日這胡姬與酒客衝突,被老板訓斥了幾句,便先回家。今日早上開鋪仍不見她來,老板以為她還在賭氣,差了這胡小七來喚她上工。胡小七見屍之時,張頭正帶人在坊間巡視,便立刻趕來,封了這小院。按照大人從前的訓示,小的們將酒鋪裏的人隔開看管了,隻等大人驗完了裏頭,再分別問好。那酒客齊老二已經派人去尋了。”

“大人,您的箱子!”仵作小馬拎著我從木器鋪子選的黃楊木箱走過來:“您請。”

我從箱子裏翻出膠皮手套帶上,走到門邊,拾起那斷成兩半的門閂,小馬忙將上麵寫著“壹”的大號紙袋打開,將門閂裝好。

“門閂兩斷,呈齒狀內折,似外力衝撞所致。”我慢悠悠的念道,另一名仵作吉利跟在我身後走筆如飛。

“窗栓未扣,欞上有足印半枚。桌距門五尺餘,桌上有油燈,燈油已枯,向左三尺,茶壺與茶盞碎裂於地,茶水已幹,水跡與殘渣俱在,另有噴濺油跡零星。桌下有凳四,並無倒放情形。屋內事物一應齊整,並無翻動。”

轉了一圈看著差不多,我抬起頭,便看到林衝站在門口。見我看他,便輕聲道:“我與你一同驗看屍身。”

我點點頭,他是boss我是兵,他既然要看,我還能說什麼。

走到屍體邊,我長出了一口氣,我的導師曾教導我,屍體是人活在世上的證明,活人會說謊,但死人永遠不會,身為法醫,我們的義務就是讀懂他生前最後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