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是這樣沒錯,隻是那歐楚光能將行刺之事,做得這般圓滿,想來心機深沉不簡單。皇上還正值壯年,他怎會這般迅速便買定離手?以風險評估而言,未免有些太過冒失,不像是個老狐狸的格調。

我問了這個問題,他的回答卻很簡單:

“三年前,西北的回鶻部進犯,他的長子歐裕在我帳下出任校尉。陰山腳下一役,他不從軍令貪功冒進,毀了我一千兄弟的性命,回營仍不知悔改,不來複命反再屠袁紇部五十俘虜兵。我便依軍法削了他的首級。”

殺子之恨啊,想必那位歐大人也不是什麼“深明大義”的人,找他報複,也是理所當然。

“他本來還有個次子,原在兵部供職。雖有些眠花臥柳的毛病,卻也頗有才幹。因他兄長和練兵之事與我有些嫌隙,去年被父皇外放泰州為長史,上任不過十日,就因在楚館秦樓隱姓埋名,與人爭風吃醋,死於非命。如今他膝下就隻剩下一個金孫,自然對我恨之入骨。”

碧落朝治吏甚嚴,官吏可招妓佐宴唱和應酬,卻不能與所監臨的□同眠。如果被發現深入任所妓戶,要除官並笞刑二十。像這種忍耐不住微服探花之人,想必也不少見,隻是死在花叢,也隻能說他倒黴。

老天爺安排這樣的陰差陽錯,到底是讓睿王“動心忍性”,還是純粹為了搞笑?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惟有沉默。

“我不是什麼聖人,我知大義也有私心。”睿王站起身,看著我道:“我不想謊言以對,既然做了皇家子,踏上了血腥路,便再無回頭之理。這雙手這顆心,早就不幹淨了。事到如今,我已不能放手,若你看不慣,就來做我的良心1

一宿無眠,回到皇宮卻還要當班。我好似踩在棉絮上,由著身體的慣性完成了皇帝指派的任務。所有的大臣都退了出去,我卻被皇帝叫住,道:

“好一個傾城何益,不拜無妨!你一副對聯寥寥數語,倒是將能罵的人,全罵進去了。”

“臣惶恐。”我沒什麼誠意地回了一句。

“你膽子比天還大,寫出這樣的對聯來,在朕麵前,何必裝什麼惶恐?”皇帝道:“生為女子,倒是真有些可惜了。程潛今日遞了密折進來,燕來村屍骸勘驗,可是你做的?”

“是臣所為。”我應了,將我勘驗燕來村屍骸時的過程說了一遍,並且對虎子的人品做了背書:

“皇上,燕來村一百五十五人,含冤莫白,還請皇上為他們做主。”

“一百五十五條人命,他還真做得出1皇帝目光威嚴,仿若兩道利劍,直刺向我,道:“那日發生的事,你是親身經曆了,朕也毋須諱言。你可怨耀兒嗎?”

“陛下言重了,睿王殿下隻是做了他當做的,並沒有臣置喙的餘地。”我垂下眼眸,不想讓皇帝看到我的表情。睿王昨晚離開前,最後的那句“做我的良心”,有開始在心底回蕩。睿王未免太高看我了,做他的良心,談何容易!他選擇的路太長也太艱辛,誰又能保證我,就不會迷失了方向?

皇帝終究沒再追問什麼,轉而說起半月之後是後宮方婕妤生辰,讓我問清了壽星的喜好,好生操辦了。老太君也曾提點我,若有什麼事情,可向這位方婕妤求教,可我進了宮便一直忙,又因有與謝家這層關係,總是避諱著些,後宮之中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直到今天,我也真正去拜訪過這位婕妤,這次倒是皇帝給了我方便。我應允了下來,利索地離開了龍泉宮,坐上小轎,去上林苑看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