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大師的後腦勺掛上了一顆碩大的汗滴,“惠正。”
“蘇木弦更好聽。”
大師歪過頭來看我:“明月。”
“什麼?”
大師被我閃閃發亮的大眼睛電到了,在我頭頂上輕拍了一下:“長點腦子吧。”
在這空曠的地方聽到人聲太不容易了,我沒勇氣跟大師計較,反而向他靠了過去,像麻袋片一樣掛在他身上。我覺得自己很輕,輕得不近情理,飄飄然有似仙人。我沒有問大師我為什麼還能說話,還能像以前一樣貼著他。有大師在的地方,似乎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漸漸地水氣濃重,雲聚霧斂。
隱約能聽到笑聲、打鬧聲。
這是什麼地方?
我睜大了眼睛,在迷霧中看到穿梭嬉笑的侍僮侍女們,清一色的粉衣粉褲,在桃花林中分不清到底哪裏是人,哪裏是花。
仙境?
還是妖界?
忽然聽到有人大笑:“大師你賊心不死,到底是把她帶回來了。”
“讓我看看,這家夥倒是有什麼魅力讓你一直惦記著。”
一隻手揪了我的頭發把我拎過去,奇怪的是我也不覺得痛。不管是痛楚、悲傷,還是被別人叫成家夥的憤怒,我統統都感覺不到。
隻是靜靜地被人打量著。
“什麼嘛……”那個人像抓到了惡心的蟲子一樣甩開我,“根本一點可以看的地方都沒有。”
他和大師不一樣,穿著天藍色的道袍,手裏拿著一柄拂塵。眼睛略有些挑釁般的直達鬢邊,小小的一張桃心臉,肌膚晶瑩如玉,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子?女孩子?
要是以前我相信我會撲上去。
可現在我隻是看著他。
“看什麼看?”他瞪我,脾氣很大的樣子。
另外一個人把我拎過去,讓我安安穩穩地坐下來,在我身邊擺了一隻瓷製的大阿福:“像不像?”
我和那個瓷娃娃麵麵相覷。
那個人笑得死去活來:“你以前就是這個東西。”
“我?”我指著自己的鼻尖。
“對對對。”那個樂不可支的人衝著我點頭,“惠正大師的一個小玩物。”
咦咦,為什麼大師從來都沒有說起過?
我回頭去看他。
大師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也有一點無奈:“前塵往事都不要再提了……”
“為什麼不提?”那個藍袍道士剛要開口,大師就用兩隻手堵住了我的耳朵。我隻能看到那個道士的嘴一張一合像條吸水的魚。
奇怪的大師,對我做過什麼事這麼心虛氣短呢?
他見到我的第一次,不是把我丟到山崖下麵都一點不覺得愧疚嗎?
可我並不覺得很好奇。
也不想追問。
我的身體裏好像少點什麼東西。
那種感覺並不太壞。
大喜大悲大怒大傷大痛之後,些微的一點平靜都讓人覺得很珍貴。
我被大師領到了一間又白又亮的屋子裏,就算是陽光也不會讓我感覺到不舒服。這裏是仙境,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我平靜而無比幹淨地躺在床上,腦子裏閃過一個個人的身影。信陽城注定滅亡,林信會怎麼樣?趙淩宣會怎麼樣?阿橋又怎麼樣?
我像一個漠不關心的路人一樣想著他們的事情。
奇怪的是,不悲傷也不痛苦,眼眶卻莫名其妙地溼潤了。我反手抹了一把臉,發現自己的手指間始終緊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顆扣袢兒。
雪白。
秀氣。
像它的主人一樣精美。
我想起那天我緊緊揪著玉字的衣襟,不允許他放開我,我吻他削薄的嘴唇,那一向冰冷的人也因此而變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