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活不活得下去,全看他自己造化。誰知,這個蒼白瘦弱的孩子卻是匹求生欲極強的狼,他硬是闖過層層篩選,殺出重圍,鮮血淋漓地站在了所有人麵前。

他承受著身體的極限,踩過一堆堆屍骸白骨,從隻有編號的無名小卒,再一次成功地變身為夜鷹閣四大殺手“朱絲弦斷”中的夜弦。

紀千塵看著他的眼睛,他眼中有種奪目的光彩,是對活下來異常執著的渴望。或許是源於責任和仇恨,他的求生欲令人震撼,哪怕隨時會倒下,他卻活得像恣意張揚。

“想不到,公主還懂醫術。”

她彎起眉眼笑了笑:“看了幾本醫書,自學成才。你現在,承認你是謝錚了?”

夜弦閉上眼,靠著清爽皂角香的軟枕,看著像是昏昏欲睡。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拿自己當謝錚了。

那年,他隨父入宮,謝鋒在金祥宮與先皇議事,他就在南花園等候。在那裏,他初見酈笙歌。

那是個生得白白嫩嫩的姑娘,讓人想到剝了殼的小菱角。秀氣水靈的小姑娘在爬樹,她想掏樹椏上的鳥窩,可是她真笨啊,怎麼也爬不上去,幾次摔下來,被先皇貼身的大太監接在懷裏。

謝鋒出來了,他指著小姑娘對謝錚說:“她就是公主,大燕未來的女帝。你要記住,他日等你接掌了夜鷹閣,她便是你一生一世都要舍命相護的人。”

可是多年後,她仍是金枝玉葉,他卻亡命天涯。

夜弦從前不知道是誰害了自己全家,但他最懷疑的人,是他的姑母謝挽。這些年,他曾經非常討厭酈笙歌,因為她是謝挽的女兒,被謝挽寵成掌上明珠的公主。有人活在最陰暗的角落裏,有仇不能報,有冤不能伸,而她卻可以不務正業、無法無天,豢養一宮的美男。

然而,越接近,越心動,他發現,關於這個一直讓他嫌棄很笨的小姑娘的點點滴滴,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他緩緩地睜開眼,低低一笑,笑得狡黠魅惑:“想要我承認也可以,過來幫我揉揉肩,再叫一聲好哥哥。”

話一說完,他就挨了一粉拳,紀千塵嗔道:“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本宮你也敢隨便使喚!聽說你昨日還溜到漣漪池沐浴了,倒了本宮整整一瓶子玫瑰露。你病沒好,瞎折騰什麼?”

夜弦委屈起來:“我在床上一躺數日,再不洗澡要餿了。從前做暗衛髒點也就罷了,如今我可是公主的夫侍,你想一進屋子,就讓我給熏跑啊?”

他沒好意思說,其實他醒過來就在琢磨這事。暈倒之前沒抱夠,他想等人來了再抱一抱,又有些嫌棄自己不夠清爽。

至於玫瑰露,那是個誤會,他隻是好奇公主沐浴時用的什麼好東西,結果出溜一下子,全給倒池子裏了,差點把他自己香暈過去。

立誌要當將軍和俠客的人做出這副委屈兮兮的小模樣,讓紀千塵禁不住掩唇輕笑。

“誰說你之前數日沒洗澡了?你自己暈了,總有人伺候擦洗,讓你操這份閑心。”

“公主親自擦的?”他露出星星眼,繼而像潑皮無賴,“把我看光了,不該有所表示麼?”

紀千塵慢條斯理地回答:“本宮親自煎藥就不錯了,別的事,我可做不來。”

“你總不會是叫宮女給我擦身吧?”他語帶幽怨,像是隨時準備發脾氣,“你會舍得把自己的夫侍給別人看嗎?”

“咳咳,那當然也不會。所以本宮覺得,老錢是最合適的人選。本宮還特意叮囑他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要擦洗得細致些,讓你又清爽又舒服。”

“……”夜弦一張好看的俊臉頓時憋成了紫紅色,像個要炸開的茄子。他之前就總覺得,這個老錢怕是和他有點八字犯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