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自山澗中進出,彙成涓流,飛逝而下,綺麗絕輪。
凝視著那晃眼的波光,她優優道:“原來你一直不快樂……”
“我?”魏明輪一怔。
“對,你不快樂。”她篤定地道。
“不快樂的人會笑嗎?”他莞爾。
“刻意微笑的人,就是不快樂。”她堅持自己的直覺,“輪,告訴我,為什麼你會不快樂?因為想念死去的父母嗎?我本以為,要風得風的慶安王爺應該是天底下最稱心如意的人了,可我錯了,你的心從來不踏實,從沒把皇室當成你的家,否則你不會長年累月被惡夢纏身……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他凝視她,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的確,她把他看穿了,多年來瀟灑自如的偽裝被她在彈指一揮間戳穿,這個女孩身上有種可怕的力量,讓他棄械投降。
自從阿茹死後,已經好久好久,沒人這樣坦白地對他說話了……他頓時有些恍惚,看到陽光下站著的,不是魏明嫣,而是心上人的靈魂。
“為什麼?”她追問,“為什麼?”
這聲音如同魔笛,有種勾魂的魅惑,隻差一點點,他就要道出實話,忽然,一陣人群的喧囂聲將他喚醒,挽救了他塵封的秘密。
錯愕地抬眸,隻見不知打哪兒來了一群百姓,皆盛裝打扮,手捧鮮花碩果,簇擁著一對新人,直至溪水之濱。
他們歡呼著、雀躍著,催促那對新人和衣浸入溪水之中,而後以手掌掬起清水中,潑灑到新人身上,再撒以鮮花嫩瓣,口中念念有辭,似在祝福。
“他們在做什麼?”魏明嫣不解地問。
“對了……”他忽然憶起,“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王母溪。”
“王母溪?”她側目,“是什麼?”
“穎州有名的溪流,傳說源頭來自天庭王母瑤池,能助有緣人白卷偕老。穎州青年男女,新婚之際都會到此祈求祝福,若是婚姻父母不允,私奔到此,隻要男女雙方浸身溪中,雙手相握,共許白首,也算禮成。”
“是嗎?原來,這地方如此神聖……”
她眼裏充滿崇敬之意,腳步緩緩上前,靠近那堤岸。
“輪,你總是這樣博學,無論什麼問題,你都能答得出來。”她忽然歎道。
“沒辦法,小時候陪太子讀書,發源博聞強記,否則沒好日子過。”他澀笑。
“養成習慣,無論看什麼,隻一遍就記得。”
她回眸,一片憐惜的神色,又良久不語。
“輪,你方才說,無論是誰,隻要浸身這溪中,共許白首,便算婚姻禮成,不必父母家人允許,是嗎?”忽然,她問道。
“對……”他一時不解,為何她多此一問。
“所以,”魏明嫣笑了,“別人可以,咱們也可以。”
話未落音,她足下猛地一滑,整個人摔入水中。
魏明輪不由得“啊”的一聲,趕忙一把拉住她的手,然而溪水衝力巨大,她的身子直往下遊而去,拖著他一塊墜入涓流裏。
兩人一陣飄浮,順著光滑的青石,淌到水中央。
她哈哈大笑起來,站起身子,原來,溪水隻到鄂下,並不高深。
魏明輪也忍俊不禁,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狽,沒敗在大風大浪裏,反教這半人高的溪水栽了跟頭。
他這是怎麼了?方才看她摔下去時,為何如此緊張,緊張到都忘了平日的明察秋毫,傻乎乎跟著她沉淪……
“輪——”她握著他的手,立在水中,浸濕的長發披散下來,圍繞著她嬌嫩的容顏,仿佛沾了露水的晨曦花朵,鮮豔動人,“還記得你剛才說過的話吧?”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
“置身溪中,執手相握,便成配偶。”她微笑,“不必三書六禮,不必家人祝福,照樣能做天長地久、名正言順的夫妻。”
“對。”他怔怔點頭。
“所以……”她凝視他的雙目,“我們現在已經禮成了。”
他一驚,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一直與她相握,透露深刻雋永的意味。他下意識想怞回自己的掌,卻被她死死扣住房,沒有後悔的餘地。
“輪,我要做你的妻子,”魏明嫣地道:“從小到大,我的夢想,就是做你的妻子,我要給你快樂——”
陽光墜落在他們中間,他看到她睫毛泛起淚花,整個人在心之烈焰與泉之冰浸中激顫,混合幸福與痛苦。
她湊近,忽然輕啄他的唇,光天化日,不懼眾目的,獻上自己的吻。
有一種飛蛾撲火的勇氣在震蕩著他,讓他無法自拔,隻能隨她一起瘋狂……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豁出去的感覺了,一如當年在禁宮之中冒死優會無畏,這一刻,他能感到,原來自己還是一個活著的人。
泉水在四周衝刷,她的唇像柔軟的蜜糖黏著他、包裹著他,一同滑向懸崖的邊緣。他閉上雙眼,享受這個長久的親吻,哪怕就此被打入地獄。
他承認,真的喜歡這樣的感覺,這個義無反顧的女子,讓他的心尖一陣又一陣驛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