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來啊,攙公主起身!”慧益不再與她言語,隻往門外吩咐道。
立刻有兩名婢女垂首而入,一左一右,把她扶起來,送至門外的車上。
燕羽果然在車旁等待,見到她連忙上前叩首,滿臉愧疚,“微臣沒能保護好公主的周全,望恕罪——”
“將軍……”她拚盡全力,虛弱問道:“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他們怎麼肯放了咱們?”
“詳細情況微臣也不知,那日見公主遲遲不發出信號,便率軍前來營救,正與冉國護衛廝殺之際,忽然魏明輪命慧益出示旨意,請我等在宮外等候,說是公主已經中毒昏迷,隻要轉醒,立刻會派人送還。我等將信將疑,暫時休戰,不料他們倒真的守信。”燕羽直搖頭,“奇怪,真是奇怪……”
“休要再囉嗦,”慧益步下台階,冷冷道:“趁著聖上還沒改變主意,你們快渡江吧。否則,一定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魏明嫣抿著唇,半晌,方吩咐,“將軍,咱們起程吧。”
她本想再問問那個人的情況,可終於選擇沉默,生怕自己多流露一分關切,攪亂此刻已成的平靜。現在,帶著燕羽等人平安離開,是最重要的。
她躺入車內,閉上雙眼,枕頭重重壓住耳朵,不刻意去聽馬蹄兒的聲音,以免心生離別之情,越加失落。
車簾垂下的刹那,慧益狠狠注視一眼這漸行漸遠的人馬,才不甘地轉過身去,回到魏明輪的寢宮。
她緩步繞到屏風之後,之間魏明輪臥在病榻之上,邢神醫正替他把脈。
“怎麼樣?他們走了嗎?”一見她進來,魏明輪焦急地問。
“聖上的吩咐,老身能不遵從嗎?”慧益漠然道:“難道老身不怕換去一國之君?”
“奶娘……”
“不要再叫我奶娘,聖上如此稱呼,老身受不起。”她顯然一肚子氣,立在一旁,不再作聲。
魏明輪知道她怒火難抑,也不再與她多說,微笑地轉向邢神醫問道:“這傷布何時能拆?”
“聖上這是何必呢?”邢神醫忽然歎道:“用一副死囚的眼珠不就好了嗎?”
“不,”他輕聲回答,“我現在覺得很好。”
俊顏舒展,卻看不見欣慰的眼神。
因為,他的雙目被白色布條纏住,再不能重見光明。
那一晚,當他得知自己中毒後,拚盡最後的氣力,求慧益答應不會傷害嫣兒,否則,他轉醒之後,會立刻自刎。
他並對邢神醫說,要用他的眼珠換得嫣兒的康複——世上再神奇的草藥也無濟於事,這是唯一讓她重見光明的辦法。
反正本來就是他害她的,所以也該要由他親自償還。
於是,有了這今天這一幕,嫣兒恢複了清晰的視覺,被平安地送走……
他覺得,心境從未像此刻這樣平靜,多年來的憂鬱、忐忑、躁慮,所有的愛恨情仇通通歸零,一如初生般有種單純美好的幸福。
“聖上,請你三思,畢竟眼睛是一輩子的事……”邢神醫忍不住再度勸道。
不,他覺得黑暗很適合自己,黑暗在別人看來時沮喪,在他看來,卻是如黑夜般的寧靜。
他不要任何人的眼珠,他可以就此度過餘生。
太多的生命在他手中喪失,為了贖罪,他也該有此懲罰。否則,血債會背負至死永遠擺不脫……
他的手輕輕撫摸繃帶邊緣,忽然,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湧出空洞的眼眶,霎時染紅整條白色的傷布。
是什麼?他一怔,指尖柔捏,過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是淚。
混合著血的淚,正沿著俊顏低落,滴到衣襟上,散成朵朵桃花。
他不由得笑了,真正輕鬆的笑。
沒錯,那個女子說得沒錯,人的七情六欲不該刻意控製,否則便是行屍走肉。
這一刻,他又有重新變成一個真正有感覺的人。
第八章
回到京城,恍如隔世。
魏明嫣沒有回宮,反而前往京郊的行宮,之前的三年,她一直住在這裏。
紗窗內,立著一張小小的床,一個女子站在床側,正俯身盈笑,孩童咿咿呀呀的聲音便隨之傳來。
那是玄妃,不,應該說,昔日的玄妃,今日的皇後。
“皇嫂……”魏明嫣喚道。
“你回來了。”玉玄一笑,“快來看看宏兒,他又長高了。”
這瞬間,魏明嫣的眼淚就快掉下來了。
沒錯,宏兒,她的牽掛,在她中毒的刹那,最最想念的人。
“去了這麼久,不知道他還記得我嗎……”她擔心道。
“自己的娘親,哪有不認得的?”玉玄莞爾,“宏兒,看看誰來了?”
小小孩童正專心吃著米糕,或者太過饑餓,完全沒有注意到母親的到來。
“宏兒——宏兒——”魏明嫣喚著他,拿起撥浪鼓極力吸引他的注意,但他完全沒察覺。
一陣泄氣,她將玩具扔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