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平日的淡淡,隻道,“你說說看。朕該立誰才好。”
容千青一驚。轉眼便意識到,眼前她這個問題,怕是他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考驗。事情不僅涉關儲君身份,更重要的是,她要探看自己對待皇後一事的看法。
皇長女過繼給皇後已經這麼久了,她居然突然又提出這樣的問題。他清楚自己立場,身為人臣,在事情尚未明朗的時候,既不能毫無主張,更是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違逆她心意。
他略微沉吟了,笑了答道:“也不需羈於身份,隻要是……您和皇後最喜歡的人,就行了。”
顏莘聞言,忍不住竟笑出聲來,隻道了句“你呀。”
容千青見自己說的話中了她意,便索性趁熱打鐵道,“臣侍其實也一直想和陛下提這個,您可記得那首《黃瓜台辭》?”
見她皺眉思索著,他便提示了道,“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三摘猶自可,四摘抱蔓歸。”
原本是隨意的問話,卻到底變成了正事。顏莘笑了,道,“千青,你膽子不小。你這是在替皇後跟朕求情哪。”
容千青躬身一禮,起身道,“臣侍……也盼著您跟皇後,早日琴瑟和諧。”
顏莘點頭,含笑道,“好孩子。就瞧著你這份心,朕都不知道該怎麼疼你好了。”
晚間。鳳棲宮。
清泠的月光,將一院子的雪地渲成銀色。偶有人從中走過,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惹了寂靜中幾絲清脆。殿內的數十盞燈火,將人影兒盡數銷去,一片的通明澈亮。內外隔開了霜華冷重,寒意中,淡淡淒清。
吟竹靠坐在泥金紅繡氈枕上,闔了雙目,靜下心來,拈了一串兒菩提念珠,逐個兒在手裏輪過。
“郡主!”丹珍幾乎是撞開的殿門,撲了進來。掩不住滿臉激動地道,“皇上……皇上……就在外麵……”
正在默誦著《般若菠蘿蜜多心經》的吟竹一愣,撚動著佛珠的手指,慢慢停了下來。
顏莘叫鳳棲宮的人迎了進門。丹珍忙著服侍著她坐下,一麵叫人上茶取水。
她不喝茶,也不要熱水,隻不錯眼神兒地盯著自自己進門以來就一直一言不發的吟竹。
吟竹也是萬萬想不到她今晚會過來,一時竟怔住了,連丹珍的推搡都幾乎感覺不到。
他直覺知道她既肯過來,事情也該都結束了。激動欣喜之際,心裏竟有幾分莫名的苦澀。
好半晌,他才恢複了些清明,卻並不出聲問安,隻一沉膝,“撲通”一聲,跪到地中央。
屋子裏一時寂靜。留在屋裏的丹珍、隨顏莘來的若韻,也均是各自暗暗歎氣。感慨之餘,知趣地帶了人,盡數退去。
一時屋裏僅剩二人。
眼見他突然想了個透徹,顏莘倒是毫不意外,隻和他一坐一跪,靜靜沉默。
丹珍退出之前,順手滅了些燈火。此時屋子裏已不複先前的明亮,而是有些迷蒙的昏黃。燈下看人,燭光幽幽間,掩映著細膩朦朧。
又是沉默很久,依舊是顏莘開口,緩緩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想。”
“我……”她頓了頓,卻歎氣道,“我也想著再也不進你這鳳棲宮的門了。可總……管不住自己。”
“你心裏有話,為什麼不肯跟我說。”幾次的當麵衝突,教她多少有些悔意,話語間竟少見的自責,道,“我……也該問問的。我為什麼不仔細問問。”
吟竹不答話,隻抬了頭看她,眼裏淚影流轉。心裏一時抽得緊緊的,是喜是怨,竟有些說不清。
顏莘見他雖是不語,卻不掩情緒波動。她想了想,便委屈道,“這次可是你過分了。持平而論,當著那麼多人的麵兒,說那種話,教我體麵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