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段(1 / 2)

一早到無逸軒來見。朕要傳他問問,修中河的庫銀撥了沒有。”

容千青忙應了,如釋重負地去了。

顏莘瞧著莫璃,見他不言語,也並不是十分在意的樣子。她便也不說話,隻起身,挪到一旁已經放置好了的琴台上。撩了衣袖,略調了調宮商。

莫璃一怔。隻瞧著她輕輕一抹,右手一挑,輕靈的琴聲激靈著破空而入。

琴聲一時穿透了他心緒。一厥擬景之作,卻叫人心境頓時澈澄了許多。琴心輾轉,既不傷懷,亦無無奈。隻在難舍彌漫之間,默契不改。

“唉。”琴音一落,莫璃便長歎了口氣,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們畢竟都是外人。在這樣的大事上,又有什麼立場說話。”

他看她一眼,卻緩緩道,“況且,這天底下,足以左右你心思的人,還不是隻有那一個。”

顏莘自琴後抬頭,笑了皺眉,隻柔聲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呢?”

見他不語,她便撂了琴在一旁,起身過來,坐到他一旁,笑了道,“你想聽的話。我今兒,便和你好好說說。”

她揮手,叫眾人都退下。之後收斂了神情,道,“這儲君之位空著,且不說對不住祖宗社稷、大慕江山。便就是每日裏收到的催我立儲的奏章薦章,壓也快壓死我了。”

她勉力一笑,有些苦道,“我若是有十成心,便有三成,就都耗在這上麵。”

見莫璃隻是含笑低頭,緘默不語,她便又道,“然而說起孩子來。你怕是也僅僅了解她們為人如何。卻並不清楚這為君之道。”

見他聚精會神在聽,她起身,負手道,“我做這大慕的皇帝,也十年了。如今天下太平,物阜民殷,又好些年沒有大的兵戈了。這樣愈是承平日久,閑散日長,積弊便愈是不可避免。”

“守成是應該的。然而更多卻是亟需整頓的地方。不僅是我,今後幾代君主,怕也都必須要精明強悍、機斷處事。”

她頓了一頓,又道,“幾個孩子的學問,自然都是出類拔萃的,人又極為誠孝。風度、儀表更是不會差去太多。之所以瞧起來拿捏不準,不過是因為年紀還小,少了曆練。”

她耐著性子分析道,“淵秀性格上爽直敢為,膽大幹練。除去對周遭人略微有些遷就,並沒什麼大的毛病。淵喬卻不一樣,她過分認真,自立心又極強,在外人看來,就有些倔強刻薄了。”

她笑笑,自忖著品味道,“她倒……不大像是惠君的孩子。”

她回頭,見莫璃也隨同感慨一笑,便又道,“然而宮廷內外的口碑,卻是淵秀好些。這其中原因很多。不說別的,”她聲音雖然不高,語氣卻很重,道,“僅你母親在朝時候不遺餘力地延攬了各大世族、名士,叫她們都一致認同淵秀,便給我添了好些麻煩。”

“孩子還小。過早定下名分,等同於寵得過了。是對她沒半份好處的。”她言辭懇切,看著他道,“大慕不會欠缺有能力的儲君,隻是……也該好好磨磨孩子的性子。”

“父母寵溺孩子難免。一旦驕縱過甚,你我若是都在還好。萬一……”她頓了下,黯然道,“那時……苦果已釀,又有誰能護得她周全。”

莫璃聞言一怔,隻仰頭,出神去看天花中央的藻井。

這幾句話,說得他幾乎墜淚。

他很少聽她跟自己談及政事,更是從未如今日一般正經地提起過立嗣的打算,此刻聽來,不由得打心底裏歎息一聲。

這些事情,其實連他自己也未曾想得透徹。她話雖委婉,卻不掩弦外之音。他知道,她既然肯出言指點自己,便幾乎是對自己掏了心了。

他眼見著她依舊笑笑,又恢複了聊天般的語氣,卻像是要給人定心似的道,“所以你不用擔心。立儲這事兒,絕對不會有人能妄言,更不會是我一人乾綱獨斷。”

莫璃有些恍惚,忍不住便出言詢道,“那這太子……”

“我打算放鹿中原,叫高才捷足者,自己去爭。”顏莘清爽笑道。

莫璃這才覺得心裏開闊了許多,便也笑道,“話是這麼說。然而左右還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我知道,在你心裏,他總比我強些。”他依舊是無害的笑容,“這麼多事情過去,我也認了。我呀,便總是矮他半身的。”

見她搖頭不語,他又是悠悠的玩笑:“別的不說。若是不嫁給你,他是郡主,是皇親貴胄。我也不過是臣下的兒子。總歸是不如的。”

“抬杠是麼……什麼叫做不嫁給我。”顏莘聲音輕柔著。

“我有的時候都懷疑,”她看了看他,言語間流動著貼心的愜意,道,“我對你的心,你實在是能明白多少?”

“我……自然知道。”

“你不知道。”顏莘搖頭,隻笑著又補了一句。

莫璃靜默。長出一口氣,卻起身將她抱進懷裏,再一動不動。

良久,他才出聲,“我明白。你若是不準,我自然……再不敢辜負。”

他的聲音少見的細膩。像是從很遠處的地方傳來,卻又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