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的人活得那麼好,還讓她撞個正著,應該不用多久就回家來了,到時候,他的親戚,還由他操心去。
夏蘇將火盆拎出去,重回裏屋,打開窗子。風自窗前橫掃,嗆煙縱升出去,她十分耐著性子,等煙散盡,才翻了一會兒床頭的大箱籠。
泰嬸在外屋說熱水好了,夏蘇回道就來,從箱子裏取了一個鼓囊囊的錢袋。
“老嬸,今晚出了點旁的事,沒能拿回貨款來。這裏大概有兩百文,您先買米麵,對付些日子再說。”她最後的私房錢,悉數供出。
泰嬸的眼裏有些憐,有些歉,但不推卻,接過錢袋,低道了聲好。
夏蘇看著泰嬸往外走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叫住她,告訴她今晚的鬼遇。萬一,那人不想回來,泰伯泰嬸隻會以為他死了。這樣的騙局至少不會傷人。
沒有他,她也可以擔得起三人一起生活的開支。這會兒一切才起步,當然有點艱難,可她深韻一個道理,放長線釣大魚。給吳其晗吃了三回甜頭,接下來,再想要她的東西,就沒那麼容易了。
沐桶裏的水熱燙的正好,她慢慢卷起身子,睜眼看每根頭發絲浸散開來,頗有閑情玩吐著氣泡。水下,無人能見的那張容顏,卸去膽怯與遲慢。如玉如脂的雪膚,細膩無比。眼窩深,眸子邃,笑起來的模樣煞是好看。
第二天一早,雨還是大,風卻小了。
夏蘇走出屋子,看看雨勢,決定還是要出門一趟。她到廚房幫泰嬸準備早飯,正想著怎麼開口,卻聽拍門聲。
“這麼早會是誰?”家裏不富裕,早飯卻不馬虎,泰嬸今日攤拿手的煎餅,還有酒釀鋪蛋,不忘關心夏蘇,“身子沒哪兒不舒服吧?”
“沒有。”夏蘇捉了一隻燙餅,慢慢吹涼,撕掰了吃。
沒有主人,沒有餐桌,三人如今就在廚房裏吃飯。
泰伯走進來,遞張帖子給夏蘇。
帖麵是版畫墨印的,摹李延之的鱖魚,裏麵壓梨花案。吳其晗不愧是書畫大商,一張名帖都別出心裁。
夏蘇看過,收貼入袖,卻見老夫婦倆皆盯瞧著她,就知道不說是不行的。
“讓我中午去廣和樓取酬金。”她說完,反瞧著二老,表情微微帶了點促狹,“去,還是不去?”
泰伯看泰嬸。
泰嬸沒好氣瞥老頭子一眼,暗道就想讓她當惡人。
“既然是你應得的報酬,沒道理不去。墨古齋赫赫有名,與你做了好幾回買賣,應是可信,隻要那位吳大東家別再大晚上喊人過去。”她還偏不當惡人,“坐轎?”
夏蘇搖了搖頭,“估摸中午雨也小了,廣和樓離得近,我走著去。”說到轎子,想起抬轎的喬大,“泰伯,昨夜我走得倉促,忘給喬大工錢,他若上門取,煩您多給他十文錢。害他大雨夜裏出工,結果我沒說一聲就先走,對不住他。”
轎夫是泰伯找來的,道聲曉得。他與老婆子昨夜裏商量好,不問夏蘇淋雨跑回來的緣由。相處兩年,知道這姑娘不愛碎嘴道閑。她自己要是不主動說,拿燒火棍撬,也撬不開的蚌殼嘴。而且,她很穩重,無需他們擔心有的沒的。
吃罷早飯,泰伯去喬大那兒,泰嬸上街買米。
夏蘇在自己屋裏專心做事,直到被兩串爆拍的門響驚動——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還有個大嗓門喊,“一群吃閑飯的窮親戚,恁地比我還忙?有人沒有?”
☆、第4片 歸家之主
夏蘇走出屋子,發現是對著趙府的內門在震,就不著急了。
她立在原地,聲音不高不低,“誰啊?”
門又震了兩震,終於消停。大概來的是兩人,另一人耳朵尖,聽到夏蘇的聲音。
可是,大嗓門毫不收斂,先衝著同伴喊,“我怎麼什麼也沒聽見?莫非他家出耗子精,應門都偷著掖著。”再吼門這邊的夏蘇,“你管我們是誰,總歸是趙家的。”
夏蘇踩著步子,腳步聲啪啪。
那情形,落在牆頭一雙銳利的刀目之中,分明是某姑娘繞著原地轉圈圈。於是,刀目變彎月,似笑非笑。
“開門!屁大的破院子,開個門要這麼久?”等半晌,不見人來,門外又嚷嚷上了。
夏蘇當然仍在原處,懶懶靠住牆,喲一聲,這回說話的聲音要大一些,“門上有鎖,家裏沒管事的人,你就直說什麼事,待作主的人回來,我會轉告。”
外麵的婦人罵窮鬼花樣多,倒也不疑,“今晚老太爺擺家宴,府裏各家親戚也請,一家可去三個。管事的,主事的,都算。你們別遲了。”
趙老太爺每兩三個月擺一回闔府家宴,從不忘請寄住趙府的遠親窮戚。本身不是值得奇怪的事,隻不過,夏蘇不明白為何還來叫他們。這院子已沒了姓趙的人,而喪事辦完的第二天,六太太就各處克扣,如今家裏什麼都得自己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