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錯過今晚良機,恐怕要大費周章。

她起身,抹了把寒涼的水,穿上薄襖夾衣舊儒裙,隨便梳幾下頭發,將它紮成一束了事,走出屋門。

院中,黃昏還拖曳著不肯離去,大片揮灑暮色,照得某個大汗淋漓的人如塗一層金身。

吵醒她的罪魁禍首果然在練武。空氣是冷的,人卻是熱的,霧氳蒸蒸。

暮光一照,竟生霞煙,那麼近的身影有些朦朧。

手中一柄劍,黝鐵銅紋,一抖一片沉夜。

他不但性格變了,大概腦袋開竅,連功夫都更上層樓,隻不過劍柄上那串鈴鐺太吵。

夏蘇不打招呼,自顧進廚房覓食。

趙青河當家的時候,成天往外跑,而她足不出戶。

沒有主人的院子,並沒太多活做,她就在屋裏作畫,畫完了燒,燒完了畫,越夜越精神,作息日夜顛倒,還時常犯困。

開竅,是泰伯泰嬸認為最貼切的,符合少爺變化的詞。

兩位老人家還征引許多趙青河小時候的聰明事跡,說夫人老早就教他讀了很多書,還象模象樣跟名師學過書畫,是深具書香門第傳承的,後來因習武才荒廢了文道。

既然開了竅,把聖賢書都記起來了,人自然變得和從前不同。

這說法,讓大驢恍然大悟,而夏蘇照例持著謹慎態度。

她對趙青河沒高要求,隻要別打她銀子的主意,去填他愛得心肝疼的無底洞,他變好變壞,與她並無太大關係。

幹娘過世後,夏蘇就要走的,讓泰伯泰嬸勸著,又同樣要去江南,便跟了來。

不料趙青河投奔趙家之後就沒少惹事,一年裏居然“死”了。

看老夫妻倆沮喪傷心,她不好提離開,還擔起養家的責任。

如今,正主回來,倒是自立門戶的時機。

蘇州片,桃花塢,她或可有一番小小作為。

“有吃的麼?”趙青河往自己頭上狠命揉著一條大巾子,又往脖子裏來回摩攃,隔著門檻,問夏蘇。

夏蘇從鍋裏拿出一碗白飯一個糙麵饅頭,卻沒有分享的意思,“等會兒就吃到山珍海味了,還搜刮家裏做什麼?你從前——”

她住了口。

他回家才幾日?

那些狗熊乖張的愚蠢事,曾經讓她咬牙切齒,現在她卻感覺成了那種茶餘飯後閑話談的心情。

是她腦筋不好使,還是人本來就容易忘卻?

如果這樣,遠在千裏外的人,會否忘卻她,給她一條活路走?

趙青河看出夏蘇恍神,目中精光一現又瞬滅,進屋抄走她手裏的饅頭。

“從前怎地?”

幾日旁敲側擊,已經足夠確認夏蘇的從前與這家裏的人完全沒有交集,所以他不會對她尋根究底。

夏蘇發現自己手裏空空如也,立刻懊惱防功不到家。

也可能是三個月裏養成的陋習,畢竟他都“死”了,她還防備什麼呢。

“從前你早飯中飯都不吃,就等著一頓大吃大喝,醉醺醺回家睡過一日夜,第二天的夥食都省了。”也不再到灶頭取食物,她吃起白飯來。

好像在聽別人的糗事,趙青河五體投地一臉拜伏,笑模樣搓揉了所有的硬棱匝角,“吃飽一頓過兩日?果真年少時候最能輕狂,我如今一日四頓都嫌少,這副體格擺著呢。”

嚼著白饅頭,沒味道,但吃白飯的夏蘇為何滋味十足的模樣?

他坐到她對麵,眯眼瞧那隻藍花碗,懷疑飯下藏好料。

“容我提醒,你如今的體格比年少輕狂的時候,隻有三個月差別。”

必須承認泰伯夫婦的開竅論有點道理,狗熊隻會嚎叫,可眼下這位卻會說人話,盡管不怎麼著邊際,還能意會出趣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