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出去透個氣了。
捉了又大又長的外衫穿上,將裏頭的黑衣藏妥,夏蘇走到外麵。
敲窗的男子立於彩石路間,手裏的琉璃盞映得他腳下五光十色,照亮他一身墨青。無紋無案的舊衫,英武颯颯的身段,以夜色為幕。冷風,斜影,立勢如刀,寒魄出彩華,輕輕鬆鬆勾勒出一幅瀟灑之極的人物。
夏蘇小時候還自己作畫,摹畫的天賦顯現後,一直忙於揣摩各大名家的畫風,全無精力自畫,也沒有動力。這晚,她卻感覺為自己捉筆的一絲迫切。
“女子出門要精妝細扮,我很明白,不過妹妹出門與尋常女子不同,隻要衣服顏色穿得對,蓬頭垢麵也無妨。哥哥不介意跟乞丐一道走,隻要乞丐動作快,不用我大晚上喝風。”
隻是此人一開口,什麼迫切也沒了,畫中的人在心裏碎成渣。
夏蘇麵無表情,“到底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保準妹妹喜歡。”趙青河也把夏蘇看得很仔細,心頭哀歎,“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挺秀氣的姑娘裝在麻袋裏,就沒入眼之處了。”
不但心歎,還口歎。
夏蘇向趙青河從容走去,“不小心”踩到某人的腳上,挑選了最不能忍重的腳趾部分,腳尖反複擰轉,並壓上體重,看他張大嘴喊不出疼的樣子,才慢慢收回腳,走過去,背對他輕飄飄一句,“喲,天太黑,不小心。”
趙青河真沒想到,她的小身板小氣力還能把自己踩疼,但就跟龜殼的堅硬一樣,腳上傳來無法忍受的痛楚。
他抱腳揉鞋,出於大男人的心理,不能喊,也不能報複回去,隻能齜牙咧嘴,對著空氣疼翻了白眼。
車,仍老。馬,仍老。人,有情。
夏蘇嘴裏不說,卻挺欣賞趙青河仍用老馬老車的做法,喜新,也別厭舊。
約摸行了半個時辰,在東南城邊的一條小巷停車。趙青河說要步行了,夏蘇就慢蹭蹭。
出了巷子,就是整道明街,寬大又潔淨,隻有幾家門戶,看著頗具財力,明顯門高宅深。
趙青河卻也不走上街,靠在巷口,打了個呼哨,不尖銳,易忽略。
很快就有一人湊上來,與他交頭接耳。
這人紈絝子弟的長相,一雙桃花眼,正是趙青河的混棒兄弟董師爺。
“怎麼這麼久才到?”董師爺也是個急性子的人。
趙青河指指身後,“等她。”
董師爺歪頭往巷子裏看,黑黜黜一片。
他想不能吧,難道自己目力不行了,就用手拉長眼角,從眼縫裏擠清晰,結果仍一樣。
“趙青河,你耍我呢吧,鬼影子都沒一個。”
“鬼影子當然沒有,有龜影子。既然是烏龜,慢慢就爬出來了,別急。”夜尚早,是君子,就應該等。
董師爺居然信他,還壓低了聲音,“也是。我聽說一般真正的鑒賞大家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毛病,你想,他們平時隻跟畫打交道,少通人情世故。”他自發解釋,以為趙青河找來的幫手性格怪異。
趙青河沉笑,看那套夜衣一寸寸滲入燈色。原來是換裝,難怪要慢了,不過,腳步也太碎,腳跟接腳尖,打算丈量巷子多長麼?
“妹妹聽到了沒有?還不加快腳步,為自己正名?”
董師爺回頭,一見身穿夜行衣的夏蘇,立刻扭到脖子,哎喲哎喲按了好一會兒。
他才問趙青河,“這……這就是你說得鑒別古畫真假的高手?”
趙青河反問,“不像?”
董師爺心想,像才怪,再怎麼一幅聰明相,也隻是一個丫頭片子而已,瞧她那身黑衣亦不太合身,扭捏不習慣的慢調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