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比誰更心猿意馬。
過期的守候 第五章
暖鋒過境,暴雨傾盆。嚴維家的老房子外,響著很大、很溫柔的雨聲,像是撕作業本的聲音,沙沙地哺濕荒藤。窗上水痕蜿蜒,一條縱,一條橫,一條衝刷著一條。
窗框鏽了好久,再怎麽用力關攏,也會留條縫。雨絲從縫裏飄進來,輕輕打在臉頰,蛙鳴不知來自哪一條暗渠,藏在夜幕深處。
嚴維把台燈擰亮了些,桌子掉了紅漆,他爬上去,費力的把窗栓往上拔。
外麵掛著一輪橢圓的月亮,剛用水泥抹平的路,還沒乾透,行人在上麵留了不少鞋印。路旁是塊野地,滿地棕黃色的野菊花開得正旺,紫紅色的莖脈亂爬。
「小林子。」嚴維叫著,鬱林站在窗外,撐著傘,幫他一起把滿是紅鏽的鐵窗一點點拽開。
嚴維撐著桌子,狼狽的翻出去,躲進傘裏。「走,走,帶你去個好地方。」
廉價的膠鞋踏過草叢,一會便透濕,可嚴維衝的越來越快,鬱林的傘跟不上他,雨直接澆在嚴維臉上,幾乎睜不開眼睛。新修好的水泥大道,路燈是靜謐的橘黃色,像珍珠一樣串在路上,在雨幕裏被洗成了模糊的色塊,流淌在積水裏。
兩人這樣急匆匆地走了二十多分鍾,到了水庫,堤壩上的鐵欄螺絲都鬆了,嚴維還攀在上麵,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閘門正在泄水,雨拍打在積蓄的黑色湍流裏,水麵上漂浮著一層工廠廢水的白沫和油汙,比起海水的腥鹹,更加刺鼻的刺激性氣味,噩夢一樣黏黏稠稠。
白色的水沫飛濺著,耳邊是不絕於耳的沙沙雨聲。
嚴維用手把貼服在額前的頭發向後撥去。「啊,看,快看!」
在層層漆黑的雨雲裏,窺見了太陽的身影。
雨聲突然靜了,在灼熱的光線裏,被染成了千萬條金色的細線,晨曦噴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
嚴維呆望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把背後的書包扯到胸`前抱著,翻出一個塑膠袋,兩個肉包,一人分一個。
鬱林換了隻撐傘的手,咬了大大一口,大概也餓了。
嚴維湊到他耳邊,咬著耳根:「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鬱林盯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打勾。以後要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就我們兩個人去。」
嚴維坐在一旁,鬱林似乎睡著了。嚴維找不到一點倦意,他在黑暗裏看著鬱林。每次火車穿過隧洞,路燈照進車窗,他就會下意識的伸手,替他擋光。
那發黃的顏色,就像是穿過金色的糖紙片,麻木的舌尖上,也嚐出那麽一丁點的甜味。
鬱林不知道夢見什麽,眉宇間舒展開了。
嚴維輕輕把他的額發撥開,看著他形狀優美的眉毛。
鬱林有出息,懂大體,和他們這群胡鬧的都不同。嚴維從沒講究過什麽,釘鞋、毛巾都能用好幾年,唯獨這件事上,他將就不來。
如果不是心裏裝著鬱林,他就是個隻求填飽肚子的混混。
有人從走道上擠過去,嚴維連忙把手藏到背後,等那人匆匆過去了,才開始無聲的笑。他想著下了車,要領鬱林去哪,過去又帶著鬱林去過哪,篩子似的篩了一遍,都是些零散的瑣事。
火車換軌的吱嘎聲,和車廂裏不時的低咳、呼嚕,此起彼落。在這搖籃般輕顫的旅途中,被夜風抖散,成了靜悄悄的默劇。
嚴維把車窗往上扳,用身子擋著風,看著外麵掠過的風景。
不知道等了多久,太陽從遠處的土坡後爬上來。在長滿雜草的荒地上,豎著一根根電線杆,電線像五線譜一樣,繃得直直的。黃色的稗草間,偶爾出現一棵蔥綠的小樹,又在視線裏蹣跚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