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段(1 / 3)

那麽狠狠地蜇了一下,疼得渾身都抖。

鬱林沿著車窗的位置仰頭看著,一路走過來,嘴裏叫著:「嚴維,嚴維。」

他敲著車窗,直到人家從裏麵掰開一點縫,讓他看清楚了。

嚴維猛地把車窗拉下來,定定神,又往裏麵挪了挪。外麵的人拍著鐵皮:「嚴維,嚴維。」

車廂裏已經有人罵了出聲,這時候,嚴維聽見火車響了一長聲,他眼皮直跳,突然有一個念頭,撲出來,讓他想跪下來求神拜佛,讓鬱林跟上來,讓鬱林也上來,倘若他們能一起走。

才在心中默念了三、四回,就看見有人影上來,接著是對話聲:

「車票?」

「我上車補。」

他聽見輕微的、有質感的腳步聲。

「維維。維維?」鬱林輕聲叫著,扶著椅子往這邊挪過來,企圖從千百人中找出那一個。

嚴維瞪著他,生怕錯過一個表情,車還沒開,還不能被逮著。他往後挪,坐在沒開車燈的地方,屏著呼吸,像成功誘拐了誰,欣喜若狂,更提心吊膽。

鬱林找不到人,在走道的正中央站著。

車身晃了一下,車門終於合死了,車輪和鐵軌摩攃的那一丁點火星,似乎濺在嚴維的眼睛裏。匡當、匡當的轉動聲,震得耳朵一片轟鳴,隻感覺有風迎麵刮著,身子忽冷忽熱。嚴維站起來,拽著鬱林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鋪位。

鬱林的身子都是冷的,看見嚴維,像是窒息的人汲獲了屬於他的氧氣,漸漸地暖了過來。他揪著嚴維的頭發,梳扯著。「我們在下一站下車。」

嚴維硬拉著他,「就試一次,就幾天,就想著我。要嘛你自己走。」

嚴維看著鬱林的側臉,辨別他呼吸的聲音。他們這樣肩並著肩坐著,依稀在火車的晃盪聲中,沿著軌跡,朝青蔥的昨日倒退了幾步。

一陣夜風,夾著一陣溫熱的吐息,燈影下,緘默是吊命的那一口氣,讓他信著終日皺起眉頭、壓抑而寡言的男人,一如信著衣衫總熨燙過、端整卻安靜的少年。

過了好久,鬱林問他:「幾天?」

嚴維看著他,愣了片刻,突然綻開了一個笑容。

那張笑靨,簡直像一隻握拳的手,啪的打開,讓人嚇了一跳。半顆糯米似的虎牙,滿眼都是喜色。

嚴維笑著說:「三天。」

等了一會,嚴維又笑著說:「那兩天。一天太少了吧。」

嚴維看著鬱林,依然笑容可掬。「兩天?」

他見鬱林沒有出聲反對,這才漸漸放鬆了肩膀,把鬱林緊握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他看見鬱林的眼瞼顫了顫,於是笑著說:「笑一笑。你答應的,就想著我。」

鬱林閉緊雙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安的滾動著。

嚴維伸手頂著他的嘴角,「發什麽傻。」指尖粗糙的薄繭,配著哄小孩似的語氣,聽得人暈眩了起來。

「笑一笑,鬱木木,笑一笑。」

當初的戲語,從照相機後探出的腦袋,如今觸手可及的附耳輕言。嚴維輕輕用著力,試圖撫平鬱林眉心的皺紋。

「我們是出去玩呢,吃好吃的,要這麽大的螃蟹,住旅館,要有電視機的。都我請。」

鬱林看著他,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車廂有些顛簸,晃得人昏昏欲睡。他隻記得那久違的手指又輕輕抵著嘴角,逗他說:「茄子。呐,茄子。」

癢癢的。

那是多久前,閃光燈那麽一亮,眼前一片白,隻聽見又清又脆的聲音。「嘿,原來你會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