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棒沒多久就開始融化,乳白色的糖漿滴滴答答地淌了一手,鬱林舉著冰棒穿過樹蔭,空氣裏甜絲絲的。
樂到極悲也隻是一瞬。
等他回去,路口已經站滿了人,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擠進最裏麵,把嚴維抱起來,發著抖,小心翼翼地摟著。
送到醫院,才明白過來要哭,眼淚一下子淌了滿臉。
說好的幸福,一眨眼,說毀就毀了。
嚴惜拽著鬱林的袖子,晃了幾下,「鬱林你罵我!我知道錯了!」他臉色蒼白,「我不想分開。」
鬱林的眼眶跟著紅了,他用力掙脫嚴惜,飛快地下了樓。上了車,卻不知道往哪裏開,最開始是條直行的大路,大路緊接著十字路口,岔道之後又是岔道。
他坐在車裏,手一直在抖,一邊開著車,一邊把抖得最厲害的右手伸到嘴邊,幾乎從拇指上咬下一塊肉。
油門已經踩到底了,他還在試圖加速。
車窗留了一個拳頭的縫隙,擋風玻璃在狂風中簌簌發抖。後視鏡裏映著一張蒼白的臉,彷佛預知到有根弦快斷了,鬱林空出隻手,去摸口袋的藥瓶。
手抖得厲害,半天才掏出來。他用大拇指一點點擰開瓶蓋,倒了倒,裏麵空了,不甘心,又倒了兩下,發現真的空了。
聽見藥瓶掉在地上的聲音,鬱林大腦中一片空白。空白中一個人的名字轟然炸響,鼻腔裏都是這兩個字辛辣的味道。
他彷佛身處泥沼之中,周遭都是漆黑濃稠的液體,隻有一點光,在黑暗裏隱隱約約的透進來。一道閃電將黑暗用力一掀,裏麵藏滿了溫暖而柔軟的東西。
嚴維,他心裏默默念著。眼睛裏漸漸有了水光,盛不住,嘴角上揚著,眼淚卻往下掉。
他聽見嚴維的聲音:「我夢見你在廚房裏熬粥,我在旁邊剝蒜,跟真的似的。我們真回不去了?」
前麵拐彎處突然竄出一輛汽車,喇叭聲異常刺耳,鬱林吃了一驚,甚至分不清那一瞬他踩的到底是刹車還是油門。安全氣囊彈出來,把他擠在座位上,額角被玻璃碎片劃破,不停的流血。
如果九年前,沒有那場車禍,他和嚴維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過期的守候 第十章
記得那一年,格外的冷。剛到秋天,就有人早早地套上了毛衣毛褲。
嚴維平時是挺有精神的一個人,過了臘月,頭發就開始睡得亂七八糟,翹一塊扁一塊。他也不是不喜歡乾乾淨淨,隻是天一冷就賴床,就渾身都懶。懶和形象是天敵。
沒過多久,廣播裏就開始報導哪裏的雪積得腳那麽深了,哪裏的雪積得腿那麽深了。那天,鬱林穿著一件黑色的套頭毛衣,領口露著點白襯衣的領角。
嚴維沒有冬衣,又怕冷,把長袖短袖一古腦地穿在身上,外套被撐得鼓鼓囊囊。他和鬱林並排走在路上,兩個人都笑得傻乎乎的。
快到平安夜的時候,嚴維收到了一封香噴噴的信,信封是淡紫色的,封口處黏著一張小小的卡通貼紙。他把信藏在書包裏,鬱林還是看到了,大吵了一架。
過了幾天,鬱林把嚴維堵在牆角,聲音都是嘶啞的:「是我不對。」
嚴維有時候不懂鬱林在想什麽。他被鬱母從衣櫃揪出來一次,後麵就學乖了,再上門,都會提一袋水果。鬱林家裏特別乾淨。鬱母有輕微的潔癖,喜歡反覆地擦同一套餐具,鬱父的房間有一牆的書。
嚴維最後一次去他們家的時候,老實的穿了校服外套,頭發染回了黑色。他們一起吃的午飯。鬱林替他夾了幾筷子菜,鬱母問了很多問題,都離不了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