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車門。嚴維在陽台上呆呆望著。又是一道閃電,把街道照的慘白。暗紅色的車燈一閃,漸漸沒入黑夜。
嚴維的腳陷在月季花叢裏,進了一鞋的泥水,他彷佛看見他們伏在跑道上,背後的號碼牌被風呼呼地鼓滿,發令槍砰地炸響,白灰騰起,跑道像地毯一樣被人一掀,人情不自禁地向前倒去。
他站在那裏,心裏冰涼一片。
鬱林坐在病床旁。崔東看著戴著氧氣麵罩的嚴惜,握著他的手,眼眶發紅。
他們這樣坐了很久,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嚴惜。
彷佛又看見嚴惜坐了起來,等著鬱林帶飯,一口一口吹涼了喂。
彷佛又聽見了嚴惜歇斯底裏哀求的聲音:「我離不了他,鬱林是我的空氣。」
彷佛又聽見嚴惜在問:「如果我做過什麽錯事……」
「鬱林我怕。」
他總是仰看著鬱林,一前一後,小孩學步似的跌跌撞撞地跟著,直到鬱林停下來等他。
最開始,誰也沒當真。
嚴維把沙發上弄髒的布罩拆下來塞進洗衣機的時候,又發了一會呆。
平安夜的時候,鬱林還是沒有回來,嚴維走在外麵,穿著深灰色的寬領長袖,外麵是同色的長外套,用的都是柔軟貼身的布料,顯瘦。樓下的店鋪都擺著一排聖誕花,它們像著了火,和玻璃門上的跳躍的燈光連成一片。
一對對年輕情侶戴著滑稽的紅帽子,站在路旁等著鍾樓的鍾聲敲響。廣場正中間是一棵兩層樓高的巨大聖誕樹,上麵裝飾著大大小小的彩燈彩帶。
十二點的時候,煙花綻放在樹頂。青年男女在煙花綻放的天幕下接吻。
嚴維仰著頭,看著天空,那些五顏六彩的光落在他眼睛裏。
等他低下頭的時候,看到周圍接吻的情侶,愣了一會。
他過了很久,悄無聲息地把手藏進自己溫暖的口袋。
嚴維回到家,上網訂了一張機票。半夜把行李清進一個行李箱,在沙發上坐到天亮。他在耶誕節的那天,開始做大掃除,換上乾淨的沙發罩,洗淨池子裏的髒碗,收好那套備用的牙刷,翻出舊報紙和透明膠帶,把可能被灰塵侵襲的地方都一處處貼好。
嚴維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準備關上房門,他回頭又看了一眼那間被報紙糊起來的客廳,目光突然凝滯在電視櫃的抽屜上。
鬱林把禮物藏在裏麵,卻不給他看。
嚴維猶豫了一會,慢慢走回去,蹲下來,拉開抽屜。
他看了一眼還豎在門口的行李箱,又看著抽屜裏的禮盒,伸手碰了一下包裝精美的緞帶,又縮回手,半天才一咬牙:「我怕什麽?都聖誕了,本來就是送老子的!」
他粗魯地把包裝紙解開,打開盒蓋,看到裏麵一對銀戒指。嚴維呆呆地看著,然後取出其中一個,在自己指頭上試了試鬆緊,左看右看看了半天。
他拿著戒指,對著太陽看了很久,好一會才戀戀不舍地把它放回盒子,重新包好。
嚴維跑出去把行李箱拖回屋裏,把箱子裏的衣服一件件取出來掛回衣櫃,最後開始撕牆上的報紙,這間屋子裏都是沙沙、沙沙溫柔的響聲。
他把幾十張報紙裹成一團,塞進垃圾桶,然後坐在沙發上,抱著沙發的抱枕開始傻笑。
離這年的聖誕結束,隻差一個多小時的時候,鬱林敲了敲門,他捧著一大束聖誕花站在門口。它們像著了火,顏色比楓葉瑰麗比玫瑰溫暖。
嚴維踮著腳,在貓眼後麵確認了好久。
鬱林在門外說:「維維,是我。我說了不走的。」
嚴維板著臉打開門,他身後的屋子乾乾淨淨煥然一新。
鬱林把那束火紅的花放在餐桌上,拉開電視櫃的抽屜,仔細地看了一會禮盒,低聲說:「維維,你拆開看了?」
嚴維翻了個白眼,「我才沒那閒工夫呢,就那破東西……」
鬱林看著嚴維露餡了還渾然不覺的模樣,忍不住想笑。
他看了看嚴維忘了收回床底的行李箱,又看了看包得亂七八糟的禮盒,裝出要走的模樣,「那不給了。」
嚴維一下子炸了毛,趴在鬱林身後,努力伸長手,想把那盒子奪過來。「給我,快給我!」
鬱林安靜地笑著,嚴維搶了一會,突然看見鬱林的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傻乎乎的笑。嚴維屏著呼吸,看著鬱林剝開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紙,眼睛漸漸地有些溼潤。
「維維,那個時候隻買得起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