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要用飯的時辰,才有個內侍過來見他,進得殿來,愁眉苦臉的說道,‘韓公公,陛下要奴婢來伺候公公的起居,奴婢若有不周的地方,還請公公多擔待著些。’

韓雍看他年紀輕,想,怕是別人都不願來伺候他,隻有這孩子倒黴。

見他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笑了笑,說,‘好。’

也不問他姓甚名誰,自己去倒了茶水來喝。那內侍手腳倒也快,連忙替他將茶水倒好,韓雍接過來,心中過意不去,便說,‘真是對不住你,我是個廢人,你跟著我,也沒有甚麽出頭的日子。’

那內侍被他說中心事,著慌起來,跪在他麵前小聲的說,‘公公,您千萬別和奴婢這樣不知深淺的小人一般見識啊。’

韓雍說,‘別怕,這裏隻有你我,不必這樣拘謹。你叫甚麽?’

那內侍連忙答道,‘公公,小人姓張,叫做張祺,就是祺祥的祺。’

等到韓雍說要用飯的時候,張祺為難起來,猶豫了許久,才說,‘韓公公,這用飯的時辰已經過了,你要是餓得厲害,奴婢平日裏還攢了點銀錢,隻是實在不多,若是飯菜不好,公公可不要責罵奴婢。’

韓雍愣了一下,倒笑了起來,看了看手裏的經書,才說,‘好,不吃了。’

那一夜他也是餓得厲害了,隻好從床上起來,在桌上蘸了清水畫符,從別處取了些點心來充饑。隻是那點心的花樣卻都與往日裏不同,是喜慶時才用的模子,韓雍拿在手裏看了看,才慢慢的吃了下去,吃完了,又喝了些水,便走到窗前,在心中默念。

不消片刻,鳥兒飛入房內,停在他手心,他將手一握,再打開時,便是那一夜他寫了符的帕子,他展開來看,是個‘酒’字。

韓雍心想,既然能擺酒設宴,怕是沒甚麽事了,成親也是應該的。

便仍然將帕子綁成鳥兒形狀,放了出去。

他白日裏看著經書,想了許多的法子出來,卻不知究竟哪一個法子才算好。

閉起眼來,就仿佛又看到那孩子閉眼之前決絕中又帶點害羞的笑容,胸中苦悶起來,竟痛得他心口發麻。

可是那張臉分明就是景晟的,年幼時的景晟,登基後的景晟,韓府裏玩耍的景晟,皇宮裏寶座中的景晟,統統都重疊在一處,韓雍痛恨的想,是,這兩個原本就是一人,若不是他私心作祟,又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景晟也是盛怒之下,才會將案上的瓊花都掃落在地,又說出那樣的話來。那時他心亂如麻,不曾細想,如今看來,這人怕是冷了心腸,絕了情意,再也不會來見他了。

他心中雖有恨意,卻不能下手。

這些,原本就不該怪景晟才是。既然他都肯拋開了,韓雍想,我這做哥哥的,也該替他歡喜才是。

轉天清晨,張祺提了早飯回來,一臉的不快。韓雍吃了兩口,實在是看不下去,便張口問他,張祺忍了忍,才悻悻的說,‘公公你可不知道,皇上大婚,這樣的好日子,他們都有銀錢領,怎麽偏偏把我忘了!’

韓雍靜了一會兒,說,‘他們領了多少?我給你罷。’

張祺慌忙的搖手,韓雍笑了起來,說,‘我的銀子領了都沒使過,你替我花了罷。’

張祺唉聲歎氣了一陣兒,還是忍不住說,‘公公,您說人和人怎麽就差這麽多?’

韓雍見他說得奇怪,便問,‘怎麽?’

張祺就說,‘聽說皇上娶的是原先伺候他母妃的宮女,一樣是奴才,怎麽我的命就這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