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命關天,一把大火,燒死大小三條人命,對安陵邑、對班馮兩家是天大的事。可對隗裏縣來說,不過燒死三個徒附,他們隻能當成普通的失火來處理。
大旱之年,天幹物燥,易發火災,隗裏令古春隻是通告各鄉各裏要謹慎火種、嚴防失火後,便又將精力轉到賑災上去。
隻有班馮兩家深知這把大火的嚴重性。火災第二天晨,原定是給龍三下葬。馮墾按班超所托,派小廝買來一大兩小三具棺材,直接送到田舍廢墟前,才返回班府。馮墾來到班府前院班超室內時,曹世叔陪著班昭恰好也趕回來了。
班昭顧不上到後院去安慰芙蓉,她和曹世叔帶來的消息,讓班昭、馮墾、班秉、班騶的心頭更加蒙上了陰影。
“二兄,馮大兄,大伯已被看住,不能出營。君舅(注:漢時媳稱公公為君舅)怕有事,命吾專程轉告汝,須防雍營加害吾家……”
班超送雁旋歸雒陽時一番細密安排,眾人便對班府處境早有預感。原還以為田舍是莫名其妙的失火呢,過去夏秋時節因鬼火(注:即磷火)、雷火引起火災,也是有的。此時聞班昭一說,眾人恍然大悟,心驚不已。
雍營校尉石涼終於下手了,大火是“警告”,甚至是“戰書”。
安陵就在駐隗裏的雍營一頓人馬的眼皮子底下,班家不過一個蓬門小戶,竟然扳倒了雍營一個司馬,殺了五名士卒,雍營這口氣,無論如何是要出的。雍營駐雍城,有數千眾。常駐隗裏有一個屯的人馬,百餘騎。班、馮兩家徒附、小廝老弱病殘都算上,不過數十人,如何抵擋?
班超見馮墾臉都嚇黑了,便抱拳躬身道,“兄弟,梁子是吾班超結下的,絕不會連累馮府、連累於阿母,實在抱歉。”
馮墾兩腿直哆嗦,但卻砸了班超一拳道,“說的屁話……沒有班家護著,馮家早亡於弓氏矣……天大的事兒,你吾扛著……”
班昭怕阿母和師母擔憂,在前院廳堂內將曹大人的叮囑悄悄轉告班超。
就在此時,阿母、師母和馮府的於氏老夫人、馮墾妻呂氏四人,一齊來到前院班超室內。見班超臉色鐵青,班昭臉色焦慮,班秉、班騶、馮墾三人捂捂蓋蓋、忿然不平的樣兒,三位老人便大體明白發生了什麼。
阿母淡淡地道,“班氏什麼事沒經過,天塌下來便接著!套車,給龍三出殯!”
侍婢扶著一身白色孝衣、神情木然的芙蓉走了出來,眾人一起上車。芙蓉上車時,馮墾看一眼楚楚可憐的未亡人,心都要碎了。知道芙蓉不待見他,心裏想上前扶一把又不敢,便躲藏在人群後麵。
裏監門班伍已經請來了安陵的吹鼓手,十六家徒附自發為龍三戴孝,馮家的數百家徒附,也都舉家而來。班府正正規規地給一個徒附出殯,安陵各世族隻好派人來參加。雖然是大災年景,徒附龍三的葬禮也算隆重,尤其是他最終得葬入班家的祖塋,更讓人覺得班家仁義!
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眨眼間陰陽兩隔,芙蓉接受不了這一現實。出殯時,她雙目迷離,身體麻木、機械,仿佛癡傻了一般。等棺材入坑,徒附們正準備封土時,她乘扶著她的侍婢不備,淩空一頭撞向坑中的棺材上,欲尋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