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荑剛走兩三天,果然無屠置的驛使就來了。
但紀蒿打開泥封,卻見班超信中隻有廖廖數語,“歙渠已脫險,令麥香速返樓蘭,為伊吾假都尉,助霜刺安撫國民。此信傳麥香閱,並帶至樓蘭為憑證。巡視於闐,以吾名義令諸國相助,務幫廣德熬過冬季!”
閱完信,紀蒿心裏懊惱不已,果然掛念汝的阿妹汝的江山,對吾便一個字也沒有。心裏有委屈,眼裏便漸漸潮濕了,要不是當著秅娃兒的麵,似乎就要掉淚。
“又怎麼了……”秅娃兒見夫人閱了信眼淚都快掉下了,便搶過信來看了一眼,“嘖嘖嘖,夫人眼淚真不值錢,漢使可是給汝寫信,這分明是夫對妻口氣耶,酸死了酸死了……”
夫對妻?紀蒿心裏羞愧,一陣嘣嘣跳。她怪自己疑神疑鬼,亂犯人家麥香的酸,她抹抹眼淚,瞪著秅娃兒斥道,“小死孩子,汝小腚不是又癢了罷?吾是為麥香難過汝看不懂?”
麥香終於未能見到班超,她在陳留、蒲柳陪同下趕到鷲巢時,卻得知班超已經率領漢使團離開鷲巢,不知去向。她怏怏不樂地返回漢苑,看了班超的信,欣喜之餘不禁熱淚盈眶,可迅即又目瞪口呆,麵色大變,整個人都怔住、甚至傻了!
紀蒿震驚地看著麥香表情的變化,麥香驚喜之餘勃然變色,令她感覺震撼更難以理解。麥香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旋即又號陶大哭了起來。
真是造化弄人,自己的命運為何如此淒慘?!
歙渠殉國,曾令麥香悲痛欲絕,在東躲西藏的哪些日子裏差點堅持不下去。為了能到於闐國找到班超,為了蒲類國東山再起,她在漢軍士卒與女卒們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甚至以自己女人的溫柔收留了陳留。現在,她與陳留已如夫妻一般,可歙渠卻又回來了,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麥香是個堅強的女人,她沒有告訴紀蒿直相。
不管遇到什麼,路總得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收到信的當天,她便按照班超的指令,告別紀蒿,順南道返回樓蘭城!
送別麥香,紀蒿就顧不上於闐以外的事了。廣德已經大規模修繕漢苑,同時作為林曾的將軍府。林曾在忙著整軍備戰,紀蒿和廣德、南耶一起冒雪巡視了西城廄、白玉倉、王宮各田苑和園圃、部族村落和寺院。
西城廄是於闐國的國家養殖場,西城廄長由左相蘇榆勒兼任,它有兩個馬場和十一個大型牧場組成。白玉倉尉則由國相私來比兼領,位於昆侖山下白玉河畔的大山坳內,是於闐國的國家糧倉。王廷各田苑、園圃,也全部歸白玉倉尉管理。
與中原不同,西域各國租賦都是交的實物,國民交的牛羊蓄養在西城廄各牧場圍欄內,糧栗則交到西城倉,果脯、酒則交到園圃。
這場大戰,西城以北田苑、園圃、牧場全部被毀,從昆侖山下戈壁上遷回的牧群,隻能存在臨時圍欄內。園圃遷不走,桑園、百果園戰時遭受徹底破壞,果樹都被砍倒或燒毀。綠洲上西城以北的各村落、幾十座寺院,全部被燒毀。積雪覆蓋下的宿麥(注:即過冬小麥)也受到亂馬刻意踩踏,田地內一片狼籍。
大雪一直持續下著,天寒天凍,各部族已經在寒冬中重建,於闐國僧人會首領摩薩迪也在組織僧侶們冒雪修繕寺院。王廷牧場、園圃、圍欄,全部在重建。
青壯男女全上陣,一座座帳蓬、草棚內,隻剩下老人、孩子圍著火盆瑟瑟發抖。“打不死的於闐人……”一路巡視下來,紀蒿心裏一陣陣感歎。
國相私來比親自帶著十幾名官員、仆從正在查看白玉河畔一塊上萬畝的宿麥田,見漢使夫人、國王、王妃冒雪到來,便從田地中間走了過來稟報,“麥地受亂馬糟踏蹂躪,幸好雪深,未踏進泥中。如明春雨水好,或無大礙,不需補種春栗。”
他們不放心,親自到麥田內扒開雪,果然見麥苗雖被踩踏,但多數苗芯仍在,正靜靜地臥在厚雪下,不禁大喜!
回到漢苑,紀蒿令蒲柳起草“漢使令”,以班超名義,下令南道所有國家,緊急為於闐國捐獻木炭、牧草等,“大戰之後,於闐村落、民居、圍欄、園圃、草垛盡毀。數九寒冬,舉國冒雪重建,令諸國速獻炭草,助人畜熬過嚴冬。所需錢數,由於闐國此後逐年還補!”
接著,便列了詳細清單:莎車國木炭五萬斤,牧草一千車。鄯善國木炭一萬斤,牧草三百車。西夜國木炭一萬斤,牧草二百車。拘彌國木炭五千斤,牧草二百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