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王師來了(1 / 2)

胡焰望著遠去的烏鴉,看著四野的破敗、蕭條之相,不無感慨地道,“兜題這徧貨(注:漢代方言,臭胖子)把疏勒國玩殘了……疏勒曾有民二萬餘,國兵數千人,雄踞蔥嶺,與今日可謂天壤之別!”

烏夜啼鳴,確是吉兆。但眼前看到的一切,令班超心中如驚濤駭浪一般。疏勒荒原寒風砭骨,了無生氣,凋敝窮竭,甚於於闐。呼衍獗很快便會悟到疏勒國的重要性,漢使團下疏勒後,兩軍必然要在這片廣闊的原野上慘烈爭奪!

蕭條零落,淪肌浹髓,難改青雲之誌。皇命在身,班超心如磐石,便決心在這蔥嶺之下的疏勒荒原,與北匈奴分出個高下來!

傍晚時分到了一條較大的一條小河前,這裏到處都是茂密的灌木和枯葦,此時天已漸黑,河邊一戶人家四口人,穿著破爛的冬衣,正駕著小舟舉著火把渡河而來。阿母搖著櫓,阿翁跳到岸上將纜繩拴到樹上。一個八九歲、穿著長袍的的小姊姊,剛拉著五六歲小弟弟的手歪歪扭扭、瑟瑟抖著下船上岸,便見到雪地上一支駝隊要連夜過河。

一家人頓時都愣在河邊,木偶般一動不敢動。

前麵的商道要順河先扭頭向北一段,田慮為了趕時間,決定不再順著商道走。天寒地凍,寒風卷著積雪拂麵而來,可田慮未理會恐懼的牧民們,而是肩上扛著犛牛皮囊,光著屁股率先策馬下河。駱駝、於闐花馬也和烏孫馬一樣,毫不猶豫地過了河。

前軍的刑卒們跟著田慮身後,河水清峭徹骨,河邊結厚冰,冰上覆著厚厚的積雪。戰馬下水後僅走了十幾步,水便深了,河中央則水深過頂。但烏孫戰馬和於闐花馬遊泳技能極佳,且不怕激流。況且現在是冬季,小河河水流緩慢,戰馬載著士卒們輕鬆地向對岸遊去。

這可是數九寒冬,冷風呼嘯,河邊已經結冰。

弟弟指著河裏的人馬問,“阿姊,這大冷天不冷麼?”

姊姊正目瞪口呆,聞言抱住小弟弟,“阿弟不怕,這是天兵,不怕冷……”

就在這時,班超率領華塗的中軍也到了。見前軍泅渡過河,華塗無一絲猶豫,舉著皮囊,光著屁股率先下水,中軍眾卒都學得華塗的樣兒,默默地赤身泅渡。漢使團渡過小河,便在河畔灌木和蘆葦叢中,紮下營帳,點起篝火,烤幹衣服,照料好戰馬、駱駝,迅速進入夢鄉。

等人馬都消失在黑暗中了,愣在一邊的阿母才驚醒過來,“啊”地驚叫一聲,猛撲過去緊緊摟住自己的兩個娃兒!

“天兵下凡哪……”男人反應過來,欣喜地將母子三人摟在懷中感歎不已,“要變天了,王師來了,吾總算熬出頭了,明天吾要去找都尉,該殺回盤橐城了……”

漢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陰曆正月初七朝食時分,班超率領漢使團晝夜兼程,越過疏勒城(注:即今疏勒縣,非耿恭駐守之車師後國疏勒城),風塵仆仆地來到一條東西向的小河畔。

從過了勒丘城開始,一直到疏勒城,他們再沒有順著彎彎曲曲的商道走,而是抄近道直奔盤橐城(注:即今喀什市)。

龜茲人奪疏勒後,重賦嚴刑,短短兩年多時間,疏勒人丁銳減,除了在勒丘城、疏勒城周邊,荒原上幾無人煙,冬日大雪紛飛,看不見一個人影。但這裏的荒野之上枯草萋萋,荒葦遍地,河邊茂密的黑楊林內,是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一片分散的茅廬、棚屋、圍欄、果園、草垛散落在紅柳灌叢枯蒿間。

這裏離盤橐城約八九十裏,駝隊便在小河畔就地紮營!

不遠處的小部族房屋孤零零的散落在河邊,房頂上鋪滿白皚皚的積雪,雖然破敗不堪,卻分明一片詩情畫意。河邊拴著一溜十幾條獨木小舟,並建有幾個小窩棚子。旁邊的架子上,還有十幾張魚網晾著。河邊有一條瘦狗倉皇地望著使團,吠了幾聲,便夾起尾巴溜走了。

漢使團紮營畢,士卒們在快速地準備朝食。

甘英、劉奕仁搜索了一下打魚人的窩棚,竟然在其中一個窩棚內的草鋪上翻出兩卷簡冊,打開一看,竟然是《軍禮司馬法》。二人迅速將簡冊呈與班超,班超看著已經被磨得油光錚亮的木條,再抬首向村裏看去,他大體已能猜出避居在此的是什麼樣人了。

這裏遠離商道,河畔草木茂盛,人跡罕至,十分荒涼,隻有一條枯草遮掩著的小道與幾十裏外的商道相連,一般人是走不到這裏的。翻開手中黑乎乎的簡冊,看著那一排排熟悉的漢隸,蠶頭燕尾,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