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野蠻生長(1 / 2)

等天亮前匈奴人退去,紀欒才帶著族人給駝隊收屍。

紀欒和他的拘愚部族恨貪得無厭、作威作福的匈奴人,放眼當今西域,敢公開拒絕歸順北匈奴的隻有疏勒國國王都勒,他已經大體猜到這支小駝隊必是疏勒國破後逃出的勇士。他們將六名男子屍首放到馬車上,拉到南河畔為他們一一裹上氈毯,準備莊重地安葬。

可就在為最後一具屍體包裹氈毯時,“屍體”左手大拇指突然顫抖了一下。

紀欒看得分明不禁大驚,趕緊令族人將男子平放在河畔草地上,並為他包紮傷口。過了一會,男子果然悠悠醒了過來。

這是一個四十餘歲的漢人男子,身中數刀已經成了一血葫蘆,根本無法一一包紮。他嘴裏、鼻孔裏都在不停地滲血,身上的血差不多已經流淨,已奄奄一息。他費力地抓著紀欒的手,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斷斷續續地嘀咕著什麼,似乎哀求紀欒幫什麼忙。

“吾是酋長,壯士有話請講,紀欒一定照辦!”

紀欒趕緊趴在男子嘴邊仔細諦聽辨別,“客棧——酒窖內……有……有一女孩,乃……疏勒國國相尊臣之後……疏勒王族僅剩一點餘脈……求酋長收養之,他日……疏勒後人世……世代代必感恩酋……酋……”

男子終於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話未說完便氣絕而亡。

“女孩……”紀欒再度大驚,疏勒國已破,國王都勒和國相尊臣一族數百口已經被殘忍腰斬、屠盡,這些男子是保護著疏勒王族從屠刀下逃出的一點餘脈啊。

他含淚匆忙安葬完幾名男子後,便帶人疾奔回村裏。在黑暗的客棧地窖下,他果真找到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她抱著雙膝,坐在幾個酒缸後的空隙裏渾身哆嗦,驚恐的雙眼充滿敵意,正戰戰兢兢地看著在地窖內搜尋的幾個男子。

紀欒看著這個國破家亡、倉皇逃亡的小女孩,瞬間淚水便蒙上了雙眼。他將這個可憐的小女孩緊緊地抱在懷中,“孩子,不要害怕,跟阿翁回家……”

女孩一直不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紀欒。他將女孩背到身上帶到自己家中,為其起名紀蒿,並盡心盡力地養育她。

在紀欒家裏一個多月的時間內,紀蒿未說過一句話。每天就是靜靜地坐在紀欒夫人身邊,或是在院中靜靜地遙望著西邊的藍天。那與年齡不相襯的寒冷目光,令紀欒夫人驚訝。她以為孩子被嚇傻了,紀欒卻從孩子倔強的目光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畢竟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國破家亡,親人罹難,永遠失去了熟悉的家園,恐懼、思念、仇恨,已經根植在幼小的心靈深處!

夫婦二人隻能更加關愛她,試圖用溫暖撫慰讓她忘卻恐懼的記憶。長生天讓疏勒王族的一點餘脈流亡到拘愚部族,保護她撫養她這便是拘愚人之使命。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個多月後,紀蒿終於張口叫了“阿翁”、“阿母”,那一刻,夫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感動得將紀蒿樓在懷中嗚嗚地大哭了起來。

疏勒蒿是疏勒國獨有的一種沙漠植物,它不怕烈日、幹燥,生命力頑強,即便是大旱的年份,靠吸取夜晚空氣中的些微水分都能勁爆萌發、野蠻生長。紀欒希望這個國破家亡、曆經磨難的女孩,能象這蒿草一樣生生不息,給苦難的疏勒國保住一點希望!

紀蒿懂事早,聰明冷靜,過目不忘。從十歲開始,紀欒便專門從且末國的且末城重金請來落泊流浪到西域的漢儒劉伶之,讓紀蒿跟著他習漢朝五經六藝和治國之道、應變之策。

現在,漢使團來了,紀蒿成了母儀西域各國的“漢使夫人”,所學終於派上了用場,這讓紀欒倍感欣慰,老淚縱橫!

外交儀式中,大漢鄯善都尉林曾將軍側坐在一旁,於闐王廣德與王妃側坐另一旁,鷲雕營、昆侖營四位將領吳英、尉遲千、錦娘、旋耶紮羅四人始終站在紀蒿身後,忠心耿耿的陳隱則始終佇立在門邊。莎車王齊黎和王妃以及各國使節戰戰兢兢,不敢仰視。

紀蒿卻落落大方,代表漢大使班超一一賞賜了使節們。還與國王廣德、王妃南耶一起,舉行大宴,招待各國貴賓。

但紀欒知道閨女這個“漢使夫人”頭銜是假的,自家閨女與漢使並無夫妻之份。二戰石亀,二下莎車,漢大使已威震西域,人家怕是看不上自家閨女這個村姑啊!

代表鄯善國拜了“漢使夫人”,國禮盡完,國筵散了後,私下場合,紀蒿又恭恭敬敬地叩首行了兒女禮。閨女已經今非昔比,曾以柔弱肩頭吸引黎繁助林曾將軍守住了西城,右都尉既心疼不已對漢使瞧不起閨女又很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