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風雨飄搖(1 / 2)

韓玨毫無血色的臉上,雙頰已溢起一小片紅暈,兩顆混濁的淚珠掛在眼角,她骨瘦如柴的雙手無力地捏著小兒女的小手,哆嗦著、顫抖著舉向淳於薊!

病榻旁的案上擺著木盤,裏麵放著藥碗,室內彌漫著濃濃的中藥味兒。淳於薊趕緊躬身接住,將她母子三人三隻小手握在寬厚的手掌中。

韓玨鼻翼和雙唇微微翕動,以最後一絲力氣微聲道,“駟子……黍兒……皆可繼……大統……統……”

淳於薊還是聽清了,他握著韓玨與小王子、小公主的手,莊重地點點頭,“王妃放心,本副使已經記下。自今日起,駟子、黍兒便是吾的兒女、漢使團眾將兒女,大使與吾定扶王子重還王座,定將小公主扶育成人,山北六國定永附大漢……”

韓玨已不能言,這個飽經憂患、滄桑的堅強女人麵色臘黃中滲著慘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她似乎心願未了,人世間有太多她掛念的東西。她依依不舍地直視著自己的一對小兒女,突然她的目光又一亮,仿佛曇花一現,接著便漸漸失去光澤。她似乎解脫了一般,慢慢陷入迷離。

生命在漸漸遠離,那雙疲倦的秀目依然睜著,笑容已經僵硬地停留在那蒼白的臉龐上。一代西域女傑溘然長逝,時年三十九歲!

“阿母--”、“阿姊--”小王子、公主與吳英、錦娘“哇”地一聲撲到她身上,淒厲悲啼。臥榻旁邊的侍婢、侍仆們跪倒一片,撕心裂肺、哭聲一片,哀聲慟野。淳於薊、田慮悲痛不已,他們帶著漢使團前軍眾將,對著後國王妃的遺體莊重地躬身三鞠躬!

韓苑白色的旗幡、哀帳升起,吹鼓聲很快到位,哀樂陣陣,迅即舉喪!

由於韓苑提前報喪,於闐國眾貴族、各部族長老快速前來奔喪,於闐國君臣、貴族和漢軍屯卒後人們盡前來吊唁。停靈三日,由淳於薊、尉遲廣德主祭,吳英、錦娘與小王子、小公主戴重孝,將韓玨安葬在韓氏墓地,入葬西域大俠韓融墓旁。淳於薊為韓融補上諡號勇侯,為韓玨上諡號忠侯!

忠侯韓玨是韓融長女、車師前王安得夫人,位列王侯之尊。韓苑喪事辦完、淳於薊已經離開西城後,西夜女王昆蘭、鄯善國王陀廣伽夫婦、疏勒國王忠夫婦、莎車國王妃赤玊、無屠國王發泰等諸侯王公貴族、周邊各小國,或王者自來或派出使者,都從各國王城奔赴西城,匆匆趕來昆侖山下吊喪。這是後話。

韓苑出殯當日,送葬隊伍延綿數裏,於闐國漢人屯民之後共十七部族同時戴孝,喪事極盡哀隆!

安葬韓玨後的當晚,右將昷枂來到淳於薊屋中,將一個牛皮囊呈給他。淳於薊打開,隻見裏麵是幾卷羊皮圖,畫著漠北的山川地理。

原來,在被囚漠北的這幾年,韓玨一直細心地將走過的所有地方,山川、河流、叢林、城池、部族、兵營寨桫都被一一畫了下來。牛皮囊中還有一個黃牛皮小橐囊,打開一看,裏麵都是已經幹枯、大大小小的蝗屍。

昷枂道,“稟報副使,王妃曾遺言,速將此囊呈送大漢奉車都尉竇將軍、戊校尉耿將軍!”

淳於薊瞬間便明白了韓玨的未了心願,他心裏帶著苦澀,還是連夜命人將羊皮圖複製了二套,然後分別給竇固與耿恭寫了信,並派出驛吏,通報雒陽城竇府、耿府。這件事的後話是,竇固和耿恭接信後都悲痛萬分,由於朝廷已經閉關,二府派出的使者千裏迢迢卻未能進入西域,僅在陽關遙祭,寄托哀思!

昷枂又向淳於薊稟報了韓玨脫險的經過。

原來,韓玨自被囚於娑陵水(注:即今蒙古國色格楞河)以北的呼衍部世襲封地。三年來,漠北連遭旱災、蝗災摧殘,草木盡枯,畜牲十剩二三,吏民流離失所,各部族驚慌四散,可謂赤地千裏。韓玨在右將昷枂、五十長獷巳羊與十八卒護衛下,被囚於此地,病餓交加,淒涼苦熬。

三個子女,另一名小公主得瘟病病亡。十八名士卒,也僅剩下八人。韓玨強撐著最後終於倒下,奄奄一息。就在麵臨舉族餓亡的危難時刻,一個胖胖的北匈奴貴族帶著食物和藥品,一個部族一個部族尋找,終於找到了她們,才讓韓玨一族躲過了滅頂之災。

這個胖子不是別人,正是南呼衍部大人、屯田使枯且罕。他遵呼衍王令,專程從車師前國趕來接剩下的呼衍部牧民向西域遷徙。三年過去,漠北遍地哀鴻,一片混亂,此時北匈奴卻並未忘記囚徒韓玨。枯且罕找到韓玨時,恰好烏禪幕與須卜氏部落都遵照優留單於令,派人前來尋找韓玨下落。

枯且罕告之韓玨一族早已病亡,從而支走了烏禪幕與須卜氏部落兩位千騎長。然後,又將韓玨母子三人藏匿於遷徙大軍中,輾轉數千裏至車師前國。到交河城後,枯且罕怕夜長夢多,又迅速派出一支可靠的車師商隊,將韓玨等人送回於闐國韓苑!

韓玨餐風飲露,顛沛流離,終於積勞成疾,在旅途中便轟然倒下!

風聲越來越緊,形勢愈加危急,漢朝閉關並徹底拋棄西域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南道各國惶惶不可終日。淳於薊、田慮從蒲犁穀至西城這一路上,都感受到各部族不安的氣氛彌漫著、醞釀著,似有大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