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福來冒然承認自己就是殺人凶手,這絕對是陳顛始料未及的事。
至於薛福來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陳顛不敢冒然下結論。但他覺得,薛福來說殺害趙小花的人並非他們村裏的人,這點卻是值得懷疑,但看薛福來語氣神情都十分篤定,又不似說假話的樣子,事到如今,他已全盤托出,也沒有說謊的理由,難道殺害趙小花的凶手另有其人?
陳顛又想到拋屍井中這一疑點,薛福來所說的真相中並未觸及這關鍵點,難道他有所隱瞞?
依薛福來所說,他殺李老四的原因是為芳芳報仇,這理由實在有些牽強,即便是真的要報仇,為何等了二十年?
其中疑點頗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也不少,陳顛搞不清個所以然。
就在這時,自林內傳來一陣窸窣腳步聲,陳顛抬目向林中望去,隻見嶽老大齊老三等一眾大溪村中人自裏麵走出,他們每個人麵色都極為複雜,多種情緒充斥其中,有驚訝、有不解、有錯愕、有悲憤。薛福來所講的往事他們站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他們沒有想到,二十年前的村中竟發生過這樣一段讓人心痛的往事,一些人的目光已撇向此件事的關鍵人物芳芳的女兒禾子。
禾子雙目含淚怔在那裏,目露悲痛的盯著養父薛福來,心中的複雜情緒跌宕起伏,對於父母之事向來不曾聽人提起,此時聞到真相,難免悲傷難抑。
嶽崇嶽老大當先在前,對於薛福來向外人道出村中秘密的事,他多少有些憤怒,但事已至此,氣憤也無濟於事,另讓他格外憤怒的還是薛福來親口承認殺害李老四一事。大溪村人親若一家,為了一個多年前死的女人,竟殺了自家兄弟,這實在是一件讓他無法忍受的事。
“老二,老四真是你殺的?”嶽老大目光如錐子一樣紮向薛福來。
薛福來低頭用餘光看了一眼李老四家的孤兒寡母,不敢直視射過來的仇恨目光,低聲說道:“是我。”
聽了這話,李四嬸扯開嗓子對著薛福來一陣叫罵,若不是眾人攔住,大有撕了薛福來未丈夫報仇雪恨的架勢,畢竟是丈夫被人殺害,而且還是親若兄弟的二叔,這使得她內心既悲痛又憤怒。
薛福來麵露愧疚之意,斂回目光看向嶽老大,說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老四的命我會還他,但現在我想說的是,我們在這裏已經守護了這麼多年,對得起祖宗了,難道我們的後輩也要像我們一樣,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大山裏?難道要讓禁錮我們的枷鎖,又綁在我們的兒孫身上?”
他目光掃視場中眾人,語氣激昂,“都已經到了這個年代,為了一個幾百年前的狗屁約定……”
“住口。”嶽老大一聲嗬斥打斷薛福來,“這是祖宗的遺訓。”
聽了嶽老大的話,薛福來忽然大笑了起來,笑聲出多是譏誚之意,他叫道:“祖宗的遺訓?那你問問他們,想不想一直遵守這狗屁的遺訓,你問問他們,讓他們來回答你。”
手指前方眾村民。眾村民聽了薛福來的話,紛紛不做聲,相互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渴望自由的光芒,外麵的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人喜歡守在大山裏就這麼混混僵僵的度過一生,尤其是年輕一輩的人,他們渴望外麵的世界,渴望去尋找新的生活。
他們需要的不是遵循一個百年前的約定,他們需要的是自由,薛福來的話猶如一道霹靂,霹入他們的心扉,使得他們在豁然間知道了生存的意義。
沒有人說話,他們齊齊望向在大溪村內擁有話語權的嶽崇嶽老大。
嶽老大一直是個明白人,他從身側人的目光中自然看出這些人早已厭倦了這裏的生活,沒有說出口,隻是因為沒有一個帶頭的人來帶領他們反抗,他又何嚐不想去外麵生活?每每這個念頭升起,便想起父輩的遺訓,那些話頭早已根深蒂固,自幼便在他心中紮根生芽,使得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反抗,如今年歲已大,這念頭早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稀釋殆盡,這時聽自家兄弟提起,心中難免有些懊悔自己年輕時的懦弱,如果當時自己也如老二這樣說出心裏話,是不是生活就已變成另外一個模樣?
我是守陵人,我不能違背祖訓,不然死後怎麼麵對祖宗?這念頭騰然升起,使得嶽老大從恍然中回過神來,他對著薛福來大聲叫道:“別想撇清你殺害老四的事實。”
薛福來又笑了,笑的很無奈也很悲情,然後,他的目光定格在場中的某個人身上,似是從那個人身上看到了希望,內心不由的存了一絲絲的欣慰,再然後,他轉過頭,看向曾心愛過的女子的墓碑,下一瞬間,毅然向上麵撞了去。
他這舉動驚嚇到了在場的每個人,沒有人想到他會以死來解脫。
當所有人都以為血濺當場的悲慘畫麵要出現的時候,一個人影攔了過來,將薛福來緊緊的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