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時候江絨的孩子已經生出來,母子平安。

筋疲力盡的我妹正在沉睡,嘴角帶著美美的微笑,而我的小外甥女正安靜的睡在她旁邊的搖籃裏。

陳誠的狀態不再像剛給我打電話那時那麼六神無主,開始意識到,見到我這個舅太爺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但謝天謝地,申樂的話已經事先折磨得我陷入麻木,此刻陳誠的請罪隻讓我覺得有氣無力。

我跟陳誠就坐在病房外麵的長椅上,他跟我燒著煙,陷入了兩個男人談話的標準意境裏,我弄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麼,倒是回憶起一年多前我妹來N城找我的事情:“那時候她高二,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車票來看我。開開心心的來學校。她很想我,我們相依為命很多年。去上大學,是我們頭回分開……可是我卻發了很大的火,因為我覺得她在荒廢學業,因為我覺得她在浪費錢,所以我立即把她趕走了……”

被壓抑的淚水很突兀的從臉頰上滑下來,陳誠開始像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惶惶不安,因為他從未見過我流淚,我肯定我的淚水一點也不清澈。

在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在數年來無數個可以流淚的理由之後,這麼流下的淚水飽含太多,注定渾濁不堪。

我拍著陳誠的肩膀:“你知道嗎?本來我這趟過來想殺了你的……但我現在卻要感謝你……我知道她不喜歡讀書,我甚至不希望她跟你在一起,因為我認為這樣下去她就沒辦法幸福……可是我卻不明白,對她而言,學業、金錢、出人投地……都沒有你我重要。”

陳誠木訥的點頭:“笑笑,你不生我們的氣?”

“在火車上的時候,我曾在心裏發誓,如果絨絨可以母子平安,我願意立即把命給老天爺。我愛她到命都不要,命都不要,為什麼還要生她的氣?”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變得十分脆弱,以至於聲音都開始發抖:“我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她連結婚都不讓我知道,連懷孕都不讓我操心……因為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她自己的哥哥活得有多麼市儈,她知道我所長出的每一根神經都沾滿銅臭氣,她知道,江笑這個人EQ低能,隻把愛情看做一個或然率,甚至是投資報酬率。”

陳誠看著我:“笑笑,別這麼說,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即便以前你這麼想過……能說這件事的人,就已經在這件事之中了。”

“在這件事之中?!”我抹著眼淚冷笑:“我已經被這件事玩夠了。”

江絨醒後我們三個人又靜下心來談了很多話。

絨絨高考成績很差,她不敢告訴我知道,就謊報了成績,那時陳誠做了許多事來安慰她,然後就結婚了,因為陳誠訓練來了北京,他們又做了北漂。本來絨絨想花點錢去念衛校,但因為查出懷孕了,就專心安胎了。

在確定了我真的沒有生氣之後,絨絨開心的抱著孩子讓我給取名字。

“樂樂。”我說。

“陳樂樂?做小名還可以,大名要端莊一點!”陳誠興奮起來。

我淺笑著去摸小孩子毛茸茸的頭發。

“叫紫薇吧,我喜歡還珠格格!”江絨笑眯眯的拍著小孩:“陳紫薇,還挺好聽的。”

陳誠拍馬定錘:“就這麼決定了,大名陳紫薇,小名樂樂。”

這名字所能聯想起的兩個人,叫我無法不尷尬,我現在不能不懷疑,這是老天爺對我這個怕麻煩的人興致高昂的戲弄,那我是否應該打起精神耍耍這個‘以我為芻狗’的老天爺呢?

以前我對於愛情這種事情視作路邊的牛屎馬溺……可我居然把心交給這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