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隻能眼看著流啊流。所以夏禹媽都不讓他出去玩,男孩骨子裏的調皮愣是被家裏人打壓下來,就怕不小心磕破了。
這事我那會兒真不知道,否則我也不會那麼混蛋。
初中三年,我一到周五就興奮,下課鈴一響我都打頭炮衝去車站。有時候去的晚了沒座位,就是站票也得買啊,我想我奶奶的菜了,想家裏的大黃狗,也許還有那麼一丁點想鼻涕蟲白嫩白嫩的小臉。
他每個周五的黃昏都站在沙塵滿天飛的路口等我,遠遠的我就能看到一傻帽在那兒守著,我不要命的伸出頭和手衝他揮舞,他見了就會咧開嘴,緊接著猝不及防吃進一把沙。
我說鼻涕蟲你還想剁大官麼?他搖搖頭,說沒文化剁不了大官。我說我替你剁,等我考起省裏的大學,把你接去一塊住,我教你識字,咱倆一塊兒剁大官。他光傻笑不說話,我說你舌頭是不是廢了,不光大還啞巴。他笑得更燦爛,比那年夏天開的向日葵還刺眼。
後來我果然不負眾望考起重點高中,這就等於一條腿已經邁進重點大學啊。我拿著錄取通知書飛奔回家那天,鼻涕蟲沒在路口,我心裏空落落的,捏著那張紙一個人在走鄉間土路上。
回到家還沒踏進門,誰給我來了一埋伏,一大拳頭打得我鼻血當場就噴了。
夏桀跟頭發瘋獅子似的攥著我衣領吼,都是因為你!我弟都是因為你!
我咳嗽了幾聲,說因為我什麼啊,我招你惹你了大叔。
原來鼻涕蟲知道我考起高中,當時正巧放暑假,也不知道我幾點能到家,於是一大早天沒亮就跑路口蹲守去了。那兒沒路燈,一輛貨車估摸著也沒看清路口有人,就這麼衝了過去。
我一下就詐屍了,挺著兩條完全沒了知覺的腿僵屍似的往醫院跑。結果隻見鼻涕蟲腦袋裹得像顆大洋蔥,臉上劃破幾個口子,血絲還在冒。一見我他就蹦起來了,我當時哭沒哭不知道,反正臉濕了,過去把他按床上,說你舌頭大就算了怎麼不長腦子呢,我以後又得給你治舌頭又得治大腦的,我不累死了,再說我也沒那麼多錢給你治啊。
他笑嗬嗬的推開我,說我哥有錢,他在城裏掙了錢,過兩年就接我到國外治病去。
我不知道,當時的夏禹已經清楚自己活不長了,他說他要到國外享福,讓我別等他。我說那小土路口待人歸的事兒我才不幹呐,轉過身,我沒看見他的眼淚,如果看見了,我死都不會讓他走。
後來我一心一意撲學業上,高中不比初中,何況那還是重點。我回家的日子從一周一次變成一月一次,最後三月一次,半年一次。
可不管多久,那個路口,那個人,年年歲歲等在那裏。我說不清那是什麼感情,我也戀愛過,也喜歡過女生,可是對鼻涕蟲的感情,總是特殊一些,仿佛他占據了我心底最敏[gǎn]的一根弦,他帶給我的快樂會放大百倍,痛苦也一樣。
升高三那年,我被大考小考弄得焦頭爛額,打電話說放假不回去了,家裏沒空調,能熱出一身痱子。
有天去澡堂衝涼後回到宿舍,門口蹲著一人,提個布兜,也不知裏麵裝的啥,渾身都是泥,倚著牆角睡著了。
同宿舍的哥們兒問我,這哪兒來的泥猴?我說不知道,眼瞅著有點兒熟,過去推推他,孩子啪的一下,倒了。
這不是鼻涕蟲麼,我攔腰抱起他,還真是累壞了,這麼著都不醒。把他抱到床上,一身的泥弄得我剛洗的床單又該換了,我笑著替他掖好被角,心裏樂開花。
直到傍晚鼻涕蟲才迷迷糊糊睜開眼,我低頭做題,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爬下床,從布兜裏掏出兩個柿子遞過來,我一抬手不小心打到他胳膊,軟柿子吧唧一下正好砸我卷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