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段(2 / 3)

臨水的飄香榭,京裏人請客置酒,要充風雅,還數飄香榭。隻是如今也撤去了絲竹錦瑟,換了個說書人在大堂裏侃得眉飛色舞。

“……卻說這大軍平亂凱旋,當朝的武將們是功不可沒啊……奇怪的是,倒有些個文官也投筆從戎,披甲跨馬,親赴戰場……”

飄香榭中人來人往,落座聲,招呼聲,斟酒聲,碰杯磕碗的聲音彙成了一片,聽不清楚那個說書人到底講了些什麼。

“可歎啊百無一用是書生,但是……”

……

“大軍凱旋那日,也扶進了好幾口棺木,其中……”

……

“這一代名士也為國捐軀,其英勇壯烈是天地也都喟歎啊!……”

……

“老板!”屏風後的客人忽地喊了一聲,那飄香榭的老板絲毫不敢怠慢,堆了滿臉褶子的笑湊了過去。那身著暗紅底牡丹繡滾金邊的公子爺神色慵懶卻明顯不悅道:“你這的說書的說的都是什麼鬼話!可真夠差勁的。盡是些捕風捉影,瞎編亂造,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沒一句聽著順本王的耳。”把一錠金子扔在桌上,“拿著,叫他給本王滾,膽敢再說一個字,本王叫他立馬去給戰死的老將軍們端洗腳水。去去去!”

“哎,哎……”老板連聲應著,背過身去嘟囔:“這七王爺又耍什麼瘋……”

見老板去趕人,屏風後的七王爺也大搖大擺地哼著小曲兒出了飄香榭,騎著馬去了京郊。

屏退所有侍從,得這一天清閑,七王爺自然要好好享受。小曲悠閑,馬蹄輕疾,不一會便到了水岸邊。

荻花瑟瑟,蘆葦連江,煙渚叢蓼,初秋的江麵深青,野渡無人,舶了兩三隻小舟。

出塵跨上一隻小舟,解了繩,徑自把槳,劃到江心。

孤舟不係,隨江而下。放了蘭槳,出塵仰臥在舟中,望頭上雁字寫就,雲彩渙散。

恍然想起當年,誰人曾在舟中相偎,一晌貪歡,希冀這蘭舟不係,直去到隱隱青山那頭,登上小樓也望不到的遠方……出塵一摸心口,覺得有些痛。又覺得痛得不應該。他閉起眼,思緒飛出了老遠,遠到青山那頭……

誰都知道,這年的四月,封地的戰事告捷,內亂平定。

王師凱旋之日,鑼鼓震天,彩旌飛揚。而幾口棺木亦是赫然。

其中有當朝禮部尚書方漸之的一口黑木大棺。

戰報裏,或將士的口述中關於方漸之是如何殉國的描述,出塵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所知的隻是棺木裏沒有屍首,隻有些隨身衣物。

方家人大慟,哭天搶地,素幡高懸。皇帝的封賜,加諸方家的榮耀彌補不了失去唯一香火,斷子絕孫的痛苦。隻好從遠方那兒過繼了一個孩子,延續香火。

以身殉國,自然是要厚葬。隻是七王爺出塵極力阻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好好地為什麼咒他死。倘使你們要建衣冠墓,建一座本王拆一座!你們下葬試試看!”

別人皆著白色,隻他一人偏穿大紅大紫,無論誰給他說當時戰況如何,就算找不到屍首,也不可能存活的話,出塵隻是不聽,他使起蠻性,急紅了眼往棺木上一坐。

他的話也有那麼點點道理,再加上皇上太後偏寵著,誰都奈何不了他。

方家人氣苦,顧不得當麵就哭嚎了一句:“漸之孩兒啊……你怎生得這麼苦喲……你一讀書人,被人送上戰場,連屍首都沒有……如今……如今還不能安心下葬……你死都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