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還未收回便被驀然握住,掌心相貼,血脈跳動。隨即,手背被溫軟的唇烙上一記輕吻,引得胸中氣血翻騰。景昭抬眼看去,見潘濯朝內偏轉了頭,閉目蹙眉,神色疲憊不堪。心下終是不忍,抬手撫了撫他的鬢發,將那隻手放回被裏,鬆了手。
潘濯聽到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又聽景昭道:“你先休息,我去叫人送藥過來。”語畢起身離開,連琵琶也忘了收。
景昭,此情此地,我若再往前踏一步,今後又當如何?
待到第三日,潘濯已能勉強起身,便執意辭了靖王府回到潘府。景昭不能強留,便抄了方子又親自送他回去,離開時掏出一塊玉來擱在潘濯手裏,微笑道:“你更下的濕衣裏的,掖在懷裏的東西怎忘了拿。”正是那枚河清佩。
景昭給潘濯留下兩個侍衛,又到潘素問處談了良久。如此一來,“回來時請罪”的話便暫時擱置下來。彩袖玉鍾被潘濯留在王府處,偷逃一出後,潘府裏再容不下她們。
當日下午白琚便來看望,憂心忡忡裏還不忘挖苦揶揄,這幾天玉人樓便是他暗中接手打理。又有周未晞,尚書省諸人等也來探病,來來往往頗為熱鬧。
還有八日便是中秋,景昭又回到宮中,再沒來過府裏探望。
中秋佳節,禦宴隆恩,一席君臣相親兄友弟恭其樂融融。永昌公潘素問,文昌公劉頤皆至,平昌公年邁體衰,由其子白琚代席。滿滿一桌朝中一二品大員並封疆大吏,白琚便落座在最下首。
宴飲正酣,內監成列魚貫而出,送上臣下的賀禮。
皇帝氣色不好,精神卻還不錯,算是龍顏大悅。待看到了最後一個,卻是領了一對美姬上來。內監回稟道:“綺州知州巴單郗恭祝陛下萬壽,獻曼陀舞姬二,善異族奉酒之舞。”
皇帝興致頗高,執杯道:“諸卿便飲了杯中酒,看這舞姬如何奉酒罷。”眾人聞言紛紛傾杯,靜待起舞。
此曼陀族二女形貌衣飾皆迥異中土,眉眼描翠,菱唇敷金,遍身金鏈銀鈴,滿頭銀花步搖。穿著更是大膽,身形輾轉之間,簡直衣不蔽體。
兩姬提跨折腰而舞,步作天魔,須臾便從園中舞直桌前,正對著白琚之處。倏忽舞姿急轉,換做柔蛇之勢,白琚眼前一花,便發覺麵前空杯並右側酒壺不見了,瞬間酒液滿杯又送回了麵前,杯身著案猶自旋轉。座中擊掌大笑,奉酒舞舞姿妖嬈豔麗,奉酒輕快如風,竟是讓人難以察覺便斟了滿杯。
離了白琚,兩女各持一壺,亦舞亦斟,姿態各異,直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不多時轉至上首,皇帝居中,景熙景昭分列左右。舞姿愈發妖異魅人,靈蛇一般扭轉腰肢,衣裾輕拂,杯中酒滿。皇帝舉杯開懷大笑,二姬舞姿未歇,依舊左右輾轉。
景昭猛然蹙緊眉頭。是他看錯了嗎,這種事可能麼。方才眾人皆觀舞姿美態,他卻盯著舞姬五指,想看出些究竟。眼見二姬一路舞來,瞬間取杯皆是側掌托杯,偏偏到了皇帝這杯,是三指扣杯,食指指尖似乎在酒中點了一下?頓時冷汗急出,內腑冰涼。
皇帝舉杯祝詞,眼看酒至唇間。景昭迅速看向景熙,隻見景熙執杯緩舉,眼神僵冷,竟也在看著自己。
瞬間明了。景昭驟然站起,急道:“父皇!”
這一聲急喚卻像極了摔杯之號,話音未落,左右兩姬快如鬼魅折身撲至。塗丹纖指拔下髻上花釵反手刺來,釵身竟是一柄狹刃!
右邊一女瞬間撲至景熙身前,握釵疾劃,景熙躲閃不及,肩上頓時血湧,卻是反手一掌將那舞姬擊開數步,滾到地上,被禁衛擒住,略一掙紮,便沒了動靜,隻口裏湧出黑血來。左側舞姬本在景昭身側,卻閃身避過景昭,寒光直刺天子,園中禁衛合身撲至,一把腰刀隔開花釵,下一刀劃開了舞姬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