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隻會更痛苦。說無所謂是假的,說不恨也是假的,懷著這樣的情感留在他身邊,除非我瘋,否則我無法做到。

我努力將快要湧至唇邊的鹹腥液體用力吞落腹中,繼續淡淡道:“何必呢?不想讓我走也可以,殺了我吧。”

他渾身一顫,看著我的雙目中也似要滴出血來,我麵無表情地回看他,靜靜等他回答。

良久,他頹然靠上身後的牆壁,啞聲道:“你走吧。我給你一些時間,你要想回來……”

不等他說完,我慢慢走了出去。

……

若幹天後,我身上的所有傷口全部愈合,隻是前胸後背留下大片難看的疤痕,仿佛無數條蜈蚣盤踞其上,至死也不會消除。

不過,不管這具身體內在如何汙穢難看,表麵上看起來,我的手腳和臉龐依舊潔淨美好,所以某個深夜,我悄悄回到了清平鎮,回到了小院。

廳裏仍然亮著燭火,我心中微暖,上前推門而入,對獨坐廳中打著哈欠等候的少年滿懷歉疚道:“對不起,為師失約了,晚回來了十天。”

慕青喜出望外,三步並作兩步撲上前來,“師父,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為……”

他眼中泛出一層水汽,然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鼻中一酸,差點掉出淚來。旋即拍拍他肩膀,低聲道:“回房睡吧,我們明日一早離開這裏。”

慕青抬起頭來,並不問離開的緣由,也不問要去向哪裏,隻是十分幹脆地應道:“好,我這就去睡!”向我報以如釋重負的一笑後,樂顛顛地回了房。

春光明媚,世界廣大,卻已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隻有藏起來,如蝸牛一樣縮入殼中,勉強抵禦一下外麵的風寒。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明日可會生?

62

日頭快要偏西,周管事過來了,叫慕青到前院去幫忙,馬上要開晚宴。

將近前院時,周管事道:“這些日子表現的不錯,你腦子活絡腿腳也利索,等這兩天忙過了你去前院聽差吧。”

慕青忙躬身應道:“多謝管事提拔。”

周管事又囑咐道:“今晚來的都是江湖上有來頭身份的貴客,等下小心伺候著,別出什麼差錯。”

“是,小的明白。”

進了前院,周管事叫來一個小廝,讓他帶著慕青在前院走兩圈熟悉一下環境,又將來賓中身份特出者做了大概介紹,方便他接下來聽候來賓差遣。

前院裏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客人,打扮各異的江湖人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聊的歡暢,濟懷遠夫妻與濟滄海在人群中穿梭著一一寒暄敘舊,中午吃家宴的濟氏近親包括商千奕在內,有一半也在其中幫著招呼來客。商雪如雖有出席,人卻有些懶懶的,不怎麼與人主動招呼。

慕青要幹的活也簡單,給各位來賓端茶續水或跑腿拿個毛巾遞個手爐什麼的。

他出穀已有半年,今日還是頭一回見識到如此多大有來頭的風雲人物濟濟一堂,盡管他一向孤陋寡聞對江湖中事不太熱衷,卻也有一些幫派掌門或當家人是他聞名已久的。

沒過一會兒,他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數月未見的舊相識——濟浩天。

濟浩天右邊衣袖空蕩蕩的垂在身側,下巴有未刮盡的青色胡茬,神情顯得有幾分蕭索頹喪,不複昔日的躊躇滿誌,與旁人敘話時並不太主動熱絡。

慕青把頭低得更下了些。其實濟浩天也參加了中午的壽宴,隻是慕青當時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濟滄海那一桌上,對其他人並未太留意。他奉行少說多做的原則,隻管低著頭聽人吩咐,把手腳放利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