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自己先在黃花梨矮幾旁的蒲團上斜斜坐了,曲起一膝手扶其上,極是閑逸自在的樣子,向著慕容紫英道:“你也坐吧。”屋裏還是這兩個人,隻不過賓主已然換過了。按理慕容紫英是不該和長輩同坐的,不過他這麼站著反而是居高臨下同玄霄講話,於是恭敬應了一聲在玄霄下首的蒲團上嚴整宴坐。玄霄早已習慣了慕容紫英拘謹的模樣,看在眼裏已經懶得多言了。
慕容紫英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隻見麵前幾案上居中一個大茶盤,七枚茶杯環著一個雕成梅花樹樁模樣的紫砂壺,三兩陶瓷茶罐,都是自己的舊物。不過茶盤一旁青花碎瓷碟裏裝的卻不知是什麼,一顆顆玲瓏方正,色作乳白夾雜著些許褐黃。
“玄霄師叔……不知有何事見教?”慕容紫英不見玄霄再說話,先開了口。
玄霄看了慕容紫英一眼,並不著急回答。隻見他不疾不徐開了茶罐,一番挑選後取了合心意茶葉,在矮幾上支起小小紅泥風爐,將選好的茶葉添入水中。輕輕彈指以法力燃起爐火,恰好可見火舌卻不至於令人感覺到灼熱,足見玄霄功力臻入化境,收放自如。
“既然來了,又何必如此緊張?叫你來並沒有什麼要事。難道你仍是如此懼怕於我?”玄霄語聲淡然沉靜,神色亦是平和安詳,三尺廣袖隨他手中動作自然拂動,時不時牽動身前幾縷長長青絲,一派閑適之態難以言說。
“……弟子隻是怕打擾了師叔清淨。”慕容紫英感念玄霄的救命之恩,早就漸漸的失了戒備之心,不過總免不了在玄霄麵前顯得局促。隻因這個人如此清冷孤傲,隱隱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倒是難得見到玄霄沉靜若此,全無平日裏那些淩厲傲然之氣,慕容紫英看在眼中頗是意外。
“剛才不過是恰好見你從禁地出來罷了,若你不願在此隨時可以離去。我不喜歡強人所難。”
“師叔,我並不是……”慕容紫英倒是不知怎麼回答了,一臉窘迫。玄霄斜眼看了,又加了一句,“若是不走,就陪我一同品茗。”
“是,弟子遵命!”慕容紫英對茶道也曾有涉獵,又難得見玄霄如此有興致坦然相邀。他稍稍放鬆了心情,身子沒有剛才那樣僵直了,神色也自然許多,“不知原來玄霄師叔也喜好茶道嗎?”
“談不上多喜歡,不過略知曉一些。”玄霄少年時性子便嚴謹沉靜,偶而閑來便焚香閱經,一邊煮茶品茗,倒也相宜。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這些年弟子曾找到一部茶經,成書不過百年,也許師叔有興致一觀。”
“陸鴻漸的茶經?我已經看過了。”玄霄目光一掃那一牆書籍,慕容紫英的藏書這些日子他已經翻過七七八八。
“師叔覺得如何?”慕容紫英見自己留下的東西沒有白費,頗是欣慰。已經明白原來玄霄口上不說,其實還是在竹屋住下了的。
玄霄搖搖頭道:“難得此人下了這番功夫一一考據,此書所記詳則詳矣,隻可惜太過刻意反倒失了茗茶的天然韻致。再則,茶經一出後人不免隻知道依循陸羽所列之法炮製,毫無新意。如此一來品茶之道少了多少趣味!”
陸羽茶經成書日久,後世人大多極力推崇將陸羽奉為茶道始祖,茶經更是公認的曠世經典之作。玄霄眼光不同凡俗,在他看來倒並不覺得如何。慕容紫英也不以為意,依那人的性子說這樣的話也是意料中事。此時紅泥風爐上那一壺茶湯已經三沸如騰波鼓浪,慕容紫英不敢再勞煩玄霄親自動手,先行熄了火將矮幾上紫砂壺取過,三泡三沏手法嫻熟自然。慕容紫英斟了一杯恭敬奉於玄霄麵前,茶葉翠綠勻嫩香氣極盛,白毫如雪浮於杯中,方知原來他選的是宣州名茶敬亭綠雪。
玄霄接過杯來,另撚了兩枚那青花碎瓷碟中的乳白色小方投入了自己和慕容紫英杯中,一邊道:“你試一試我新製的趣茶。”
慕容紫英雖然不知是何物,捧起杯子仔細看了,見淺綠茶湯中映了玲瓏的白色小方清新可愛,果然別有一番趣致,難怪玄霄稱是趣茶。他淺淺抿上一口,隻覺醇和苦澀中帶了絲絲清甜之氣,和獨飲敬亭綠雪時大是不同,望著那青花碎瓷碟奇怪道:“不知這是如何製的?紫英從未見過。”
玄霄也抿了一口,神色難得柔和起來,微笑道:“不過是我一時興起所製。這裏麵加了核桃、鬆仁之類,溶於白糖凝成塊狀,和在茶湯中增些野趣罷了。那茶經中是斷然不會有的。”
“師叔如此雅興。這飲法不但有趣,還恰好掩蓋了新茶的苦澀之味。”慕容紫英性喜甜食,此茶正對了他的口味,心下頗是喜歡。他又多飲了兩口道,“不知此茶可有名字?”
“名字……”玄霄帶了玩味的撚起那果仁所製的小方糖塊,心念一轉道:“我看此物形如溪中碎石,便叫做清泉白石吧!”
“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直而不俗,好一個清泉白石茶。”慕容紫英不由得讚了一句。
兩人對飲了半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