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濂既是內閣大學士,學問人品自然都好得天下聞名。鬱家三位公子都是詩書滿腹,大公子遠懷和二公子遠見已考取功名,分別作了光祿寺少卿和翰林院編修。父子三人同在朝作官,一時間在朝野內外傳為佳話。隻是這三公子遠橋雖年已十七,但自幼耽於書畫,於功名上並無大誌。鬱濂每每提及他總是連連搖頭,常歎此子被其母嬌慣壞了。幸好三位公子幼時曾得名士指點丹青,畫中造詣均非同小可,其中天分最高的卻是遠橋。既如此,本不求功名利祿,兼有慈母愛護,鬱濂竟任遠橋日日吟詩作畫,由他去了。
前廳上,鬱濂大學士已換下官服,正自慢慢細品著新得的雀舌。但見手中的白瓷茶盞中茶葉勻直成朵,回味清爽綿長。茶香繚繞中,鬱濂想起剛才無意中聽到的流言,雖是市井無賴之輩捕風捉影的閑話,終歸是心中不快。想他在朝多年,位居高位,深深懂得做官為人的根本。本性如其名,清且廉,正直高潔,頗得皇上賞識倚重,朝臣也都敬佩其品行。日子本來就象是一條舒舒坦坦光潔端正的緞帶,現在卻憑空地打了個結,不由得讓他耿耿於懷。不過,惱怒之餘,想想也不全是空穴來風,他正在暗自忖度著應該如何辦。
話說鬱濂今日聽來的流言實在是十足的荒唐,有兩個----頭一個,外麵在傳說他鬱中堂與嘉王近來來往甚多,一個是朝廷重臣,一個是手握兵權的親王,過往甚密,令人多心,居然生出了欲要犯上的言語。鬱濂初聞此言不禁又驚又惱,嘉王是當今皇帝的四皇弟,老成持重,精通兵法布陣且長於騎射。多年來一直帶兵戍邊,戰功昭著,深得民心。近來才被皇上一紙詔書召回京城,詔書上的措辭說是體恤他勞苦功高,暫時休養,其實皇帝是擔心他手握重兵,位高權重,恐生二心。鬱濂與嘉王本曾有些許舊交,但已多年不見,未免生疏。先前無非是談些琴棋書畫,隻是近日疆北戰事頻發,朝中臣子的意見分作了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嘉王曾經久在疆北,知道來者不善,若不迎頭痛擊,日後必成大患。他在朝上請奏皇上再次出征。可是皇上竟猶豫不定,其實嘉王又何嚐不知道皇上的隱憂。想不到自己為保朝廷平安,多年征戰在外,卻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但事關朝廷和天下子民的安危,又豈能坐視不理?鬱悶之中,在鬱濂府上坦言國事,鬱濂自也是聞之動容。但皇上既未決定,誰又能左右大局?!哪料到如今竟然惹來如此的傳言,畢竟朝中有人早就嫉妒自己的位置,隻是忌憚於皇上的倚重,想必傳言遲早也會傳到皇上耳朵裏一二,雖然自己問心無愧,今後卻該如何洗脫?況且嘉王對皇上對朝廷確是一片忠心,自己若日後遠了他,恐生嫌隙,也不是自己一貫的為人,委實讓人煩惱。
那第二個傳的卻更是不堪----外麵竟在盛傳自己的幼子鬱遠橋,與嘉王的長子夏雲棲,有了說不清楚的事。
鬱濂早就聽聞嘉王膝下隻有一子一女,這位世子幼年體弱,其父並未勉為其難教練騎射,隻是為了強身健體教了他幾套劍法。不想夏雲棲悟性極高,劍法學得不錯,而且竟將習劍心得融入書法,融會貫通,所書楷書既有顏筋柳骨之風範,草書又似得王羲之真傳。一時間聲名鵲起,再加上他本就是名門貴胄,將來是要世襲親王爵位的,雖然不久前剛隨同嘉及夫人王從外郡遷回京城,京城的世家子弟均以能與他結交為榮。鬱遠橋與他二人同是酷愛書畫,不時結伴出遊,想來定是好妒之人見這兩個少年英俊倜儻,竟生出如此荒唐的混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