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作者:綺裏眠

第1章 牽機飲

帝都今夜下了茫茫的大雪。

從鑲了透燒琉璃的窗子望出去,天地之間隻有濃如墨色的藍和淡如新宣的白。

夜色中巍峨的宮殿宛如巨獸無聲張開的口,殿宇斜飛的屋簷下,沉默燃燒的朱紅色燈籠是尚未合攏的齒牙。

很遠的地方有柔黃色的風燈在搖曳,那是巡夜的龍禁衛——今夜他們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尊執戟的泥塑。

水精簾外傳來橐橐的腳步聲。

容晚初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

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獨自走進了門。

他年紀不長,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許,眉眼雋雅超逸,與容晚初眉目間有七、八分的相似,穿著件半舊的絳色細絲綿袍,這顏色輕易會穿的髒且俗,但比在他身上,就顯出十足的風流氣度。

看到容晚初的時候,他微微地頓了頓,才放下了手中的珠簾。

水精和翡翠串珠搖曳著相撞,發出玲瓏的聲響。

容晚初倚在貴妃榻上,沉默地注視著進門的男子。

這時節夜已將深,早是該安置的時候,她卻華服嚴妝,朱紅色的翟衣裙擺逶迤在地上,頭發一絲不苟地梳著,戴著五鳳的禮冠,鳳口長長的流蘇垂在她鬢角額間,跳躍的燭光裏,紅寶石色澤如火一般明豔,映得她的容顏宛如陽春四月最豔丨麗的牡丹。

她腳邊立著一尊紅泥小爐,爐上溫著隻銀壺,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容嬰在她對麵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淡淡地道:“看來你都做好了準備。”

他目光溫煦,落在她身上,讚許似地道:“晚初,你聰慧不減當年。”

容晚初微微地笑了笑。

“先是火器營,後來是五城兵馬司,今夜終於到了龍禁衛。”她道:“哥哥,你也不要把世人都當做傻丨瓜。”

她聲音低柔,像冰下潺丨潺的流水。

容嬰卻笑了笑,自顧自地向桌上取過一隻酒盞,便坦然地從袖中拿出一枚蠟封了口的小瓷瓶。

瓶中粉末是青碧的顏色,簌簌灑下的時候,像夏日裏搖落的蒼翠樹葉。

容嬰的手白丨皙修長,是世家子弟決然沒有一絲瑕疵的模樣,而手勢穩定,又顯得那手像是鐵鑄一般冷酷。

容晚初看著他,忽然想起七、八歲的時候。

母親剛剛下葬,她哭得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穩,父親忙完了母親的喪事,又回到鄜州去平定民亂。

院中的丫鬟們都被清洗了,連敢在她哭的時候上前來服侍她的人都沒有。

還是個在進學的少年郎的容嬰,每每乘著月色回府後,第一件事都是來探望她。

那個時候他給她衝泡從外麵集市裏買回來的油酥麵,那香氣霸道又誘人,隻有在那個時候她才能感受到痛苦之外的轆轆饑腸。

他也是這樣地用小銀勺攪勻了一碗香茶,笑吟吟地坐到她身邊,一口一口地喂她。

那個時候,他們是失去了母親的,約定從此相依為命的孤雛。

容晚初眼睫微微一眨,頰上一濕,有顆不知何時蘊出來的淚滴滾了下去,跌進衣褶間。

酒盞青色,酒液碧色,升著嫋嫋的白煙。

容嬰雙手托著那杯酒,容晚初也伸出雙手,平平淡淡地接了過來。

蔥根似的指帶了八寶玲瓏的赤金甲套,撫著那隻青玉鎏金的杯盞,顏色與富貴都臻於極致,像一幅自成天地的畫卷。

容晚初微微垂著眼,杯壁滲出的熱意暖了她的指尖,她忽然開口道:“這一幕我想過許多次。”

她沒有等對方的回應,隻是自顧自地道:“我想過秦氏終於忍不住親自動手殺了我,想過殷長闌死了要我殉葬……自然也想過容家終於做好了準備,來拿我的心頭血,祭揭竿而起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