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該向何處重新追尋?

阿敏端了烏木的茶盤,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容晚初立在窗前的大案前頭,握著筆正在寫字。

鳳池宮不似九宸宮,窗子是明瓦的,外頭十分的豁亮,透進來的光亮也有限,少女筆直的脊背和纖柔的腰/肢在逆光裏朦朧深色的一團,像幅被水暈染過的丹青畫。

阿敏放柔了聲音,道:“娘娘常歇一歇才好。”

容晚初“嗯”了一聲,果然將筆擱在了青瓷筆山上,回轉頭來接過了茶盞。

熱氣騰騰的桂子祁紅,一啟蓋就將清醇的甜香溢了出來。

阿敏目光落在案頭的紙上。

容氏的族長容玄明一生傳奇,出將入相,不但武功赫赫,也有堂堂文聲。

他的字骨寒神逸,頗有前朝蕭疏放曠之氣,尤為士林所推崇,一經刊行,動輒洛陽紙貴。

因此容氏兄妹從小時,也學的是他的法帖。

在眾多容氏子弟之中,又尤以容晚初的一手字最酷肖他,甚至遠勝她的兄長,容玄明的嫡長子容嬰——即使是後來父女幾近決裂,字跡也到底刻進了骨子裏,再難以改易了。

此刻紙上的筆畫縱橫蕭索,墨意淋漓,一頁一頁都是狂草。

阿敏心裏微微地歎了口氣。

她從到容晚初身邊侍奉,攏共也沒瞧見過幾次這樣的字。

——大約隻有每年先夫人的祭日裏頭,才能在火盆邊上,沒有燒盡的殘頁裏,偶爾見上一回。

這一次,她卻連容晚初心情為何這樣的波動都不知道。

她柔聲道:“娘娘,奴婢回來的時候,聽說陛下已經醒了,您可要去探望一二?”

容晚初小口地啜/著茶,聲音也若有些淺淺淡淡的,道:“我既都同太後娘娘說了要深居八十一日,自然說到就要做到。”

阿敏靜了靜,勸道:“您是這宮裏的頭一份,何況當時又是老爺他……您更要為自己打算才是!”

原來阿敏這個時候,也還會勸她“為自己打算”。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笑,偏過頭去看著她。

侍女感受到她的視線,不由得有些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容晚初道:“阿敏,你跟著我幾年了?”她沒有等著阿敏回答,已經自顧自地道:“一錯眼,總也有七、八年了。哥哥當年說你是個老實忠心的,這幾年看過來,果然一點都沒有錯。”

阿敏垂下了頭,道:“奴婢能為娘娘、為大公子分憂,是奴婢的福分。”

她懇切地道:“就是大公子,也是盼著娘娘能好好地照顧自己,在這宮裏頭過得順心的。”

這個時候的容嬰,大約的確是這樣想的。

容晚初微微斂睫,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微微地彎了彎唇,聽著侍女壓低了聲音,道:“聽說夕雲宮的那位,一回宮就折騰起來,又是叫尚宮,又是叫太醫,把陛下`身邊的陳公公都傳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初:我怕我殺狗皇帝。

殷七:開局一隻狗,剩下全靠苟。

第6章 南柯子(1)

夕雲宮裏,秦昭儀卻掙紮著坐起了身,一雙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望著麵前的內監。

陳滿痛哭流涕地跪在她床前。

他額頭上還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跡,衣襟褲腳都沾了些雪水,看上去十分的狼狽,含/著兩泡眼淚,“砰砰”地磕頭,道:“娘娘,您可要早點好起來。”

“你說就因為你來我這裏應了差,陛下就生了你的氣?”

大約是因為受了風寒的緣故,她說起話來聲音還有些嘶嘶的,圍在床邊的嬤嬤連忙扶住了她的肩,又在她身上披了裘衣,好聲勸道:“娘娘身子嬌貴,太醫說了不能再受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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