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轉過頭去道:“陳公公這一來也辛苦了,不妨先下去洗漱、整飭一二,再慢慢地來回話也不遲。”

秦昭儀已經厲聲道:“尤媽媽,給我備車,我要去麵見陛下!”

“娘娘,您還在病中,太醫千萬個交代過,不能再受了寒的。”尤嬤嬤靜了靜,低聲勸阻道:“何況先頭又出了意外,太後娘娘動了氣……如今九宸宮裏不知道是個什麼情狀,娘娘,陛下將身邊的人送到您這裏來,未必不是別有深意!”

秦昭儀像是全沒有聽到她的話,攏著衣裳自顧自地坐了起來,望著左右侍立的宮人,喝道:“等著什麼?還來為我更衣?”

尤嬤嬤眼睜睜地看著她站起了身,麵上不由得有些擔憂之色,深深地看了陳滿一眼。

陳滿有些茫然地跪在地上,被尤氏盯了一眼,打了個顫,重又伏下/身去。

秦昭儀風風火火地帶著人出了門。

她是二品的九嬪位,依製沒有步輦,尤嬤嬤到底怕她吹了風,使宮人備了暖轎。

大雪未歇,被風卷著打著旋兒往人的衣領子裏鑽。

秦昭儀麵色如寒霜似的,帶著一眾宮人就往殿中來。

守在宮門口的侍衛從廡廊底下鑽了出來,硬著頭皮迎上去,道:“陛下尚未有旨,昭儀娘娘還請略等一等。”

秦氏被他略阻了腳步,高高揚起了手掌,“啪”甩在了侍衛的臉上。

她雖然是個閨閣女子,但手勁一點不弱,掌摑聲又響又亮,侍衛應聲微微地偏過了臉去,半張麵皮都泛起了紅。

她這樣的張狂,一時間宮門前都靜寂了。

秦昭儀冷冷地道:“真是給了你們熊心豹子膽,竟敢阻攔本宮,本宮同陛下是從小的情分,還從沒有哪一次要先通傳才能見他!”

那侍衛原本是七皇子府的舊人,對新皇在潛邸時的舊事略有所知,並不敢在秦氏麵前發作,隻是想起剛剛被拖出去的陳滿,微微地打了個寒戰,堅持道:“卑職也是奉命行/事,昭儀娘娘恩慈體諒一二。”

殷長闌聽到內侍傳報的時候,一時都有些驚愕。

他從前行/事酷烈,那些苦苦懇求過要他廣納後宮的臣子最後都閉了口,他的宮闈也始終不曾進過人。

他竟是第一次知道宮妃竟能有這樣的張揚和肆意。

先頭他處置陳滿的時候,室中隻有李盈侍奉,這小內侍並沒有在殿中,也就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刻又見他遲遲沒有說話,以為皇帝到底是被秦昭儀觸動了柔腸,眼睛轉了一轉,小心翼翼地道:“外頭下著雪,這樣冷的天氣,聽說昭儀娘娘的身子還有些不適,若是凍壞了身子,豈不是有損陛下的仁厚之心。”

一個閹奴,就敢這樣套著皇帝說話。

殷長闌看著他機靈活泛的眼珠子,不由得微微失笑。

這個年輕的新皇帝,為君該是有多麼失敗,連奴仆都看穿了內裏的荏弱。

他不語的片刻工夫,殿門口便傳來了一陣人仰馬翻的喧嘩之聲。

秦氏已經一路闖進了殿內來。

尤嬤嬤帶著幾名宮娥緊緊地綴在她的身後,麵上帶著憂色,一麵低聲道:“娘娘,您慢些走,仔細摔了跤。”

秦氏拂開了珠簾,扶著落地罩的楹柱立住了腳。

她顏色並不絕豔,不過是尋常中人之貌,身量合宜,但此刻麵上帶著病容,披了件水紅色的大毛鬥篷,越發顯得臉兒小小一方,唇色粉/白,麵色微蠟,一雙眼卻水光盈盈的,襯出格外的楚楚之氣。

——至少單看她此刻的形容,誰也想不出她之前在宮門口的跋扈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