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道:“不必了。你便說我知道了,拿封厚賞,送了他出去罷。”

阿敏麵有難色,不由得就將頭轉向了容嬰,眼神有些期盼,像是盼著他開口勸一勸似的。

容晚初微微加重了語氣,道:“去罷。”

阿敏頓了頓,到底福身應了聲喏,退了出去。

被掀動的簾珠微微地搖曳,發出玲瓏的清響,維係著室內的寧謐氣氛。

容晚初放開了握在容嬰臂上的手,卻沒有轉回頭來看他。

她的視線落在窗前,積雪原本在窗屜下積了一層,這時候已經被宮人掃去了,光重新盈滿了明瓦的窗格。

窗台上擺了盆碗蓮,原是她在家裏時就養的,到十月裏都沒有開花。

她舍不得,到底帶進了宮裏來。

冬月裏天寒,荷葉早就失了翠意,細細的莖幹支離地立著,枯色的葉半傾半頹,斜斜撐在水麵上。

她定定地看了一回,才斂了睫,柔聲道:“哥哥,你也說過,我進宮來原是為了離開那個家。”

容嬰生硬地道:“卻不是為了讓你守活寡。”

容晚初被他的話逗得開懷,“撲哧”一生笑了出來,又被他瞪了一眼,掩了掩笑意,才道:“如今這位皇帝是個什麼性情,哥哥難道不知道?”

“我也不怕同哥哥說,也不怕哥哥笑我。要我與這樣一個人同床共枕,我心裏才委屈呢。”她眉目盈盈的,眼前就閃過夢裏那個人的影子來。

一見誤終身,不見終身誤。

她愛過了一個人,便是注定後來的一生都不能與他相見,也願意抱著那些瑰麗的過往,為他守上一輩子。

這樣的一生,縱然在旁人看來或許失於孤寂,但她心中的歡喜,卻未必比那些俗世圓滿的夫妻更少。

容嬰是何其聰慧的男子。

他幾乎頃刻之間就問道:“晚初,你心中有了誰?”

容晚初笑容微凝,反問道:“哥哥何出此言?”

容嬰神色微鬱。

他沒有追問,而是低聲道:“晚初,當日/他選你進宮時,哥哥也曾問過你,可曾有心儀的男子。”

——那時到現在也不過一、兩個月的工夫。

他眉眼間有些自責,讓容晚初心中微微抽痛。

她柔聲道:“我並沒有想嫁的人。那時也是我自己選的進宮這一條路。哥哥,並不是你耽誤了我。”

這樣說著,半是安撫、半是打趣地道:“我也並沒有被誰誘騙,你不必這樣的草木皆兵。倒是哥哥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為我娶一位合心意的好嫂嫂了!”

容嬰凝視了她半晌,似乎是確認了她說的都是真的,才徐徐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向來心中有數。哥哥隻盼你不要受了委屈。”

他看了看屋角的自鳴鍾,站起身來,道:“時辰不早,我也先出宮去了。大軍開拔時日未定,到那時我再使人送信進來給你。”

又按住了容晚初的肩,阻止了她站起來的動作,溫聲道:“外頭天寒,你不要送了。”

簾櫳搖動著,細碎的珠結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背影。

房中隻餘下容晚初一人,她微微垂下眼睫,視線落在虛空中失去了焦點。

李盈打發走了報信的幹兒子蔡福,輕手輕腳地走回了暖間的落地罩底下。

皇帝從太廟回來之後,又一頭紮進了書房裏,這半晌都沒有出來過了。

他悄無聲息地又立了許久。雪沒有停,外頭的天色已經沉得看不見光。他看著自鳴鍾上的刻度,踟躕了片刻,才壯著膽子向內間開口,輕聲道:“大家,時辰已經酉初了。”

“嗯。”屋中傳來沉沉的一聲,皇帝放下了手裏厚厚的簿冊,從書桌後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