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於旁人的良心,令小兒抱金過鬧市,無異於任人宰割。
容晚初心中微微黯然。
她手忙腳亂地重新挽起了頭發,卻在那一刹心有所感地回過頭去,對上了原本應該在昏睡之中的那個男人的眼。
山洞昏暗,篝火躍動,光影交錯之間,那人有一雙狼一樣沉邃淩厲的眼眸。
容晚初於夢中驚醒。
她唇齒間都是燥意,沒有驚動窗下值夜的侍女,獨自下了床,往桌上摸了茶壺,斟了盞水一氣飲了,才覺得稍稍緩過來些許。
月光從窗欞間漏進室內,地麵上像鋪了一層霜。
她穿著帛襪,沒有趿上木屐,就這樣踩在地麵上,雖然燒著地龍,但依舊有一層幽深的涼意激著足心,驅走了最後一點睡意。
她這時才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
難道就因為白日裏見了升平皇帝一麵,覺得他依約同上一世有些不同,就覺得他同殷揚也有幾分相似?
值夜的阿敏一向警醒,這一點細微的聲音叫醒了她,她翻了個身,被站在窗前的伶仃影子嚇了一跳。
她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像是氣音似的,叫道:“娘娘?”
容晚初輕輕“嗯”了一聲,道:“你隻管睡,並不用起來服侍。”
阿敏哪裏還躺得住。
她坐起身來。
熏籠上蓋著給白天準備的衣裳,她就從上頭拿了件薄鬥篷,披在了容晚初的肩上,一低頭,才看到她沒有穿鞋子,又到床邊去取了她的木屐子,蹲下/身來服侍她套上了腳。
容晚初就站在那裏由著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像根木頭樁子似的,戳一下就動一下。
阿敏擔憂地看著她,漏進室內的月光淺薄,柔銀色的弱光裏,少女麵上也懨懨的,仿佛被抽去了喜怒和精神,隻有一片無所適從的疲憊。
阿敏柔聲道:“娘娘是在為白天的事擔憂?”
容晚初神色怔怔的,也沒有回應。
侍女微微地歎了口氣,輕聲道:“奴婢不知道娘娘心裏頭為什麼這樣的不愛與陛下相處。阿訥那小蹄子教您寵壞了,行/事有時候也太沒有輕重了些,不但不勸著主子,還在旁邊煽風點火、添油加醋的。”
她說得一片赤誠之意,容晚初眼睛微微動了動,落在她的身上,聽著她勸道:“不拘您心裏頭怎樣,如今您已經進了這宮裏,又何必同陛下鬧氣呢?便是再有什麼想頭,也該站穩了腳步,往後再徐徐圖之。哪有就這樣旗幟鮮明地立起山頭、一副要同陛下‘劃江而治’的架勢來的!”
她這話已經十分的僭越了。
但若不是實心實意地向著容晚初考慮,她這樣周全玲瓏的一個人,原本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又倘若這一個容晚初,仍然還是原本那個初初入宮、天真又稚弱的小小少女,這一席話也再妥帖恰當不過了。
容晚初就無聲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啞聲道:“我心裏有分寸。”
阿敏極輕地歎了口氣。
這是她今夜裏第二次歎氣了。
她這一次卻就沒有再說什麼,扶住了容晚初的手臂,小聲道:“娘娘,這一會子時候還早,奴婢服侍您再睡一會吧。”
容晚初被她扶著手,重新躺回了碧紗櫥裏,在阿敏想要落下帳子的時候忽然開口,輕聲道:“帳子就不要下了。”
侍女頓住了摘玉鉤的手,柔聲應了“是”,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容晚初望著月光傾灑的缺口,似乎許久都沒有入眠。
※
前往柳州平亂的軍隊並不都在京中調撥,容玄明隻在京衛中選了一營火器衛,並兩支護送先期糧草的兵士,就由欽天監擇了吉日準備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