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他總覺得妹妹落在他臉上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摸不著頭腦地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二月天裏過了數九最冷的日子,漸漸湧回一點暖意,容嬰又是個氣血方剛的青年男子,單穿了件縹色的道袍,長身玉立,站在那裏像株挺拔的小白楊。
雪貂阿瓊繞著他的靴尖袍角打轉,嫩粉色的鼻頭嬌俏地拱著,口中不時吱吱喳喳地叫。
容嬰看見它的時候,還有些意外:“怎麼長得這麼大了。”
一麵說著,一麵彎下腰去將它提了起來。
一旁端了茶進屋的阿敏忙道:“公子,瓊主子慣常不愛親人的,您可仔細它撓了您。”
容嬰順手揉了揉貂兒的後頸,不以為意地一笑。
他指骨修長,小貂雖然長大了些,仍舊被他輕輕鬆鬆地卡在了掌心裏,一麵拿手接它的兩條後腿,一麵笑道:“你叫瓊兒。‘一宵梅雪,滿地瓊瑤。’你倒是也當得起一個‘瓊’字。”
他這樣說著,不知何故,把“瓊瑤”兩個字在嘴邊又含混地轉了個過,眉梢不由自主地蹙了一蹙。
阿瓊平日裏隻黏著容晚初一個,倘若是旁人在眼前,多半視而不見,自己同自己頑得開心。
難得在容嬰懷裏安生了片刻工夫,又掙紮著轉身,踩著容嬰的腿往容晚初身上跳了過去。
容晚初摸了摸那雙支棱起來的小小三角耳,小東西就撲棱了兩下,在她腿邊臥平了,把一顆小腦袋埋進前爪裏頭。
連同一對耳朵也深深地藏了起來。
小貂兒的嬌憨讓容晚初的心思平緩了許多,她撩起眼,把立在多寶格前侍奉著的阿敏看了一眼,道:“我和哥哥有話要說。”
容嬰聞聲跟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眉宇間就有些冷意。
阿敏有些倉促地屈膝道:“奴婢告退了。”
一麵就低著頭往外退,聽見房中青年的聲音淡淡地道:“你身邊這個丫頭,以前看著還有些眼色,如今卻這樣不知進退——你也不必這樣的一味寬容。”
阿敏緊緊地咬住了唇。
容嬰做事若要周全妥帖,是絕不會這樣當麵給人難堪的——這樣毫不遮掩地說出來,不過是在直接地敲打、教訓她罷了。
她眼圈稍稍有些泛紅,自己狠狠地抹了一把,才在外間的落地罩後頭站住了。
容晚初也知道容嬰的意思。
他馬上就要出征去,還在她的屋子裏做這個惡人,讓她忍不住笑著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
她認認真真地看著容嬰,一麵溫聲道:“我記得前幾年,哥哥也是同容玄渡往西北去。一轉眼,都過了這麼久了。”
容嬰順口道:“你也成了大姑娘了。”
他說了這句話,眼神有不自知的一點恍惚,停頓了片刻,才又笑道:“這一回是我自己的決定,你如今既在這宮裏過得順意,我也能放些心。”
第88章 東風寒(4)
容晚初看著容嬰,心中說不出是遺憾還是不舍。
容嬰對上了妹妹的視線, 稍稍揚起了眉。
他平息了方才刹那間不知因何而生的恍惚, 就重新恢複了一貫的風流雅概, 長眉星目,如琢如磨。
他含笑問道:“這是怎麼了,這樣地看著我。”
全然是一派蕭肅雋秀之氣, 像尊玉山立在地中, 讓人很難相信這樣的人, 竟然曾經遺失過一段記憶。
容晚初頓了頓, 叫了聲“哥哥”, 輕聲道:“容玄渡此人心思詭譎,不宜以常理度之, 哥哥跟在他身邊,要多些小心才是。”
她說話的時候稍稍偏過了眸, 就錯過了容嬰眼底刹那的陰翳和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