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笑嘻嘻地應“是”:“奴婢就願意替娘娘分憂。”
這時候她拎著從太醫署送來的小藥杵,一張臉皺成了苦瓜樣,在缽裏專注又用力地碾動。
香餅磨成了極細密的粉末,雖然沒有經過焚燒,但撚在指尖時依然有股幽謐的草木清氣。
這座小樓不折不扣的幽僻清淨,遠遠盤踞在鳳池宮的東北角落,離東殿的一池碧水都有些距離,環樓喬木高低錯落,初春裏已經有了若有還無的翠色。
宮人開了整扇的窗,換去了房中陳年的舊氣味,蒙屜淺霞色的紗,又在煙綠之外生出桃杏夭華來。
色如琥珀的酒液灑在鬆綠的硯台裏,把綿密的香粉帶得微微漾起一點,少女纖長的手指握著靈芝蓋的墨條上端,在硯上緩緩地推送研磨。
青女站在一邊拂開了宣紙。
容晚初研開了墨,就拈筆蘸飽了墨汁,側著頭稍稍想了想,落了第一筆。
“遍靄揚花降未闌。”
她寫封掛在內室的小軸來頑,措辭也懶散隨意許多:
“茜紗解挽瑣窗寒。”
“小閣高枕臥香眠。”
“砌下餘紅留未掃。”
“曉風新碧上苔煙……”
容晚初目光微晃,隔著薄紗的簾櫳,看見樓下有宮人步履生風地進了大門。
不過片刻的工夫,樓梯口果然傳來低低的人語聲。
她收回了視線,隨手敲了敲那杯用來研墨的酒,眼角微微地垂了垂,重新蘸了一點墨,補上了最後一句:
“一甌烹共醉前歡。”
阿訥笑盈盈地站在了她的身邊,道:“我替娘娘送去裝裱。”
容晚初瞥了她一眼,道:“可罷了。”
她嘴角弧度淺淺的,拿鎮紙把紙兩端都壓了,對青女招了招手,道:“放開吧。”
風徐徐地吹進來,拂動著紙上的墨跡。
容晚初已經回過頭來,看著阿訥,陳述式地問道:“戚氏到了?”
宮人進來通傳的就是戚夫人一行人進了宮的消息,阿訥原本不想擾了容晚初的興致,沒想到她已經知道了,不由得微微頓了頓,道:“娘娘法眼如炬。”
容晚初微微一哂。
她道:“罷了,也不必叫她等我,咱們回去就是了。”
戚夫人被宮女引著進了門,鳳池宮的女主人已經坐在了桌邊,有宮人捧著銅盆,服侍她慢條斯理地盥手。
戚夫人不知所以地打了個顫。
幹燥柔軟的帛巾穿過少女纖細的指縫,又落回托盤裏。
雜役的宮人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容晚初坐直了身子,對她微微露出個笑容,道:“夫人來了。”
戚夫人俯下`身去行禮,道:“有些時候沒有進來給娘娘磕頭了,娘娘這一向可還好?”
她伏首時,腦後那一塊怪異雖然有花鈿的遮擋,還是落進了有心查看的容晚初眼睛裏。
容晚初說了聲“請起”,戚夫人抬起頭來,座上人微微沉鬱的麵色就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忍著心中的戰栗,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娘娘”。
宮人替她安置好了座位,戚夫人轉了轉眼睛,看著容晚初點頭,才沿椅邊略坐了下來。
容晚初摸了摸手邊的茶盞,單刀直入地問道:“我看夫人頭上受了傷?不知是怎麼傷的,是丫頭們沒有服侍好?可請了太醫不曾?太醫又是怎麼說?”
戚夫人下意識地看了身邊的丫鬟一眼。
——這個時候,看她做什麼?!
綠腰幾乎要跳起來,手都攥緊了,眼觀鼻、鼻觀心地低著頭,感受到上方的視線跟著落在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