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毗鄰後海, 在地安門以北,鼓樓前臉兒, 有一條北京城最老的斜街,名叫煙袋斜街。那細長的街道好似煙袋杆兒, 東頭入口像煙袋嘴兒, 西頭入口折向南邊, 通往銀錠橋, 看上去活象煙袋鍋兒。2
胡同裏的人家, 偶有幾戶大門前兒栽了家槐榆錢,夏日一到便是蓋了一截道兒的陰涼。
這胡同裏的四合院, 一院兒裏總住了好幾戶人家。東南西北,一家一個屋脊山頭。
院兒中間有口井,三步外是一拚湊起來的四口石槽,中間兒壓一烏黑綁褸布的水龍頭。井口邊兒也栽著洋槐, 茂密的枝幹撐出一片樹蔭,壓得井口烏洞洞的黑。
時值正夏,那樹枝兒上還趴著三五隻知了, 一過了午時就吱吱叫個沒完。心躁的聽了恨不得一掃帚掃個枝兒禿, 心靜的,倒也能聽出些樂曲的滋味兒來。
蔣珂端了瓷盆去井邊打水, 一撂下木桶, 井裏水花四濺, “嘩啦”一聲驚得枝條兒上趴著嘶叫的知了振翅飛了幾隻。她穿著印淺紋兒的對襟薄褂子, 很土舊的款式, 袖子卷得很高,直掖到胳膊根處,露出兩條白嫩如藕節般的胳膊。
天氣熱,她額頭上密密浮著的全是汗珠子,滲過眉毛就要流到眼睫上。她怕汗水進了眼醃得慌,便抬起胳膊胡亂擦抹了兩下,把汗給抹了去。而後仍去拽井口裏的麻繩兒,一手挪過一手地往上拉木桶。拎了小半桶清涼的水上來,倒進瓷盆裏,抄起涼水往臉上撲熱汗,隻覺渾身都跟著打了個激靈。
這會兒是午後,上著班的大人自然都不在。沒班上的老輩兒都歇在屋裏睡午覺,打著呲了縫兒的芭蕉扇子,扇一星半點兒的涼風,睡一會兒醒一會兒。像蔣珂弟弟那樣皮的小男娃兒閑不住,吃了午飯就拿上兜網長棍麵團出去粘知了了。有時粘一大碗回來,撂在土炕鍋裏一烤,就是噴鼻的知了香。
因為沒有鬧騰的人,此時院兒裏除了蔣珂洗臉這一點動靜,隻有北屋的窗縫間漏出來一縷悠悠揚揚的樂曲,放的是《梁祝》,小提琴演奏的。在這午後悶熱安靜的大院兒裏,摻入了一股淒婉的味道。
蔣珂聽著這樂曲,自己也跟著輕輕地哼,心裏不自禁地蒙上一層哀婉的情緒。像她現在所處這個灰藍色調的時代一樣,讓人一時適應不來。
她聽著樂曲,擰幹毛巾潑了瓷盆裏的水,正要回西屋的時候,忽聽見北屋裏發出一陣尖叫。那尖叫略顯刺耳,割開院兒裏的安靜氛圍。不知道怎麼的了,心生好奇,於是蔣珂滯了滯步子,端著手裏的空瓷盆往北屋窗外走過去。
到了窗前把臉湊過去,眼睛堵在竹篾窗簾子的窗縫間,往裏看。還沒看清楚什麼呢,窗簾忽被人從裏頭朝外挑起來,正碰到了她的眼睛。
蔣珂猛地縮回頭來,就聽得趴在窗邊伸著手挑窗簾的胖琴跟她說:“可兒,瞧什麼呢,進來吧。”
蔣珂也正好奇她們在屋裏弄什麼,聽胖琴這麼說,轉身彎腰放下手裏的瓷盆,便去掀起房門上的竹簾子進屋去。這房間是北屋單開的一個房門,由趙美欣住著。
她剛進屋就被胖琴拉過去看趙美欣,胖胖的小臉兒上全是笑意,說:“美欣姐把自己燙成獅子頭了。”
蔣珂看向趙美欣那一頭炸起的烏黑發焦的頭發,也有些想笑,問了句:“怎麼弄的?”
胖琴往房間裏掛著的大物件兒努了努嘴,蔣珂看過去,隻見一圓板盒子下掛著許多電線,那電線頭上又都接著卷發圈兒。
蔣珂抬頭盯著看,隻覺新奇。看了一氣,放平視線看向胖琴,“燙頭機?”
胖琴點點頭,“美欣姐男朋友給她弄來的,厲害吧!”
蔣珂又看一眼那簡樸的燙發機,再看向趙美欣的頭發,笑了笑。大約是她沒控製好熱度,燒得過熱把頭發給燙焦了。剛才那聲尖叫,應該也就是她把頭發燙糊了發出來的。
蔣珂對趙美欣的頭發沒多大興趣,隻對那燙頭機好奇。這東西在幾十年後的大街小巷是瞧不見的,早被時間的洪流所淘汰,所以蔣珂沒見過,也就覺得新奇。而在這年代,這最是構造簡單的燙頭機也同樣是個稀罕玩意兒,尋常見不到。理發店裏原先還有,但近幾年來都已經收了入庫。現在國家倡導最簡樸樸素的生活方式,所以這種東西很難見到。趙美欣能得這玩意兒,都是因為她的男朋友。像她屋裏的唱片機,也都是她男朋友給她找來的。她男朋友是誰呢,是副食店的經理徐康,路子總歸比平頭小百姓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