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夫人聞言卻隻是搖了搖頭,她依舊站直了身子朝那道緊閉的屋門看去…她這陣子的身體其實並不算好,成日裏都是用藥吊著,這會站了快有一早上的功夫自是虛弱得不行。可要是讓她在屋裏等消息,她哪裏坐得住?
她剛要開口說話便見一道紅色的身影徑直往前走去…
眾人自然也察覺到了陸意之的動作。
姚如英看著陸意之,先是一怔,跟著便開口說道:“九章,你要做什麼?”那裏可是產房,他過去做什麼?
陸意之的脊背挺得很直,聞言步子也未曾停下,隻是開口說道:“我進去陪著她。”
眾人聞言卻是一怔,素來就沒有男子進產房的道理,產房本來就是汙穢之地,一般有身份、有官職的男子向來避諱這個地方,有些士族為了避諱這汙穢之氣,甚至在女子做月子的時候都不會靠近…因此陸意之這個做法,著實讓她們驚住了。
姚如英看著他這幅模樣是歎了口氣,卻也未曾攔他,隻是開口說了一句:“罷了,讓他進去吧…若是陶陶知道他在身邊,保不準也能好受些。”何況九章這個脾氣,若他決定了的事,即便他們再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
傅老夫人和程宜聞言便也未再多說。
…
產房的門被推開。
那股子血腥之氣便迎麵而來。
眾人看見陸意之進來自是一愣,程嬤嬤也在裏頭幫襯著,瞧見他便屈膝一禮…幾個穩婆原先說話見程嬤嬤搖了搖頭便也都住了嘴。
王昉連著喊了幾個時辰這會早已喊不動了,眼瞧著陸意之走近,她是一怔而後才啞著聲音開了口:“你怎麼來了?”這裏是產房,他怎麼就進來了?她伸手想推人,讓他出去,可她全身的力氣都沒剩下多少,哪裏推得動人?
“沒事的…”
陸意之的聲音也帶著幾分啞然,他的手緊緊握著王昉的手,眼看著她布滿汗意的麵容,一麵是接過琥珀手中的帕子替她拭著臉上的汗,一麵是柔聲說道:“你別怕,我就在這陪著你。”
他這話說完是看向穩婆,先前眼中的柔情意驟然消散,連帶著聲音也沉了幾分:“到底是怎麼回事?”
穩婆聞言一麵是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麵是低聲回道:“二奶奶的宮口還未全開,小公子,小公子還出不來…”
陸意之還想再說,便發覺王昉握著他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力道之大就連他都忍不住皺起了眉心。他忙轉頭看去,便見她一張沾染著疲態的麵容此時又疼得皺起了眉心,喉間更是溢出了一串又一串痛呼聲…
陸意之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下驟然又疼了幾分。
他往日慣會說道,可此時翻來覆去卻隻有一句:“陶陶,別怕,我在這…”若是讓旁人瞧見在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陸都督此時竟然會是這幅模樣,隻怕都該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隻是此時的王昉早已被疼痛麻痹了,哪裏聽得清他在說什麼?即便她聽得清此時也沒有心力去回答他。
這會的陣痛比起先前還要讓人難耐…
兩邊的穩婆讓她再用些力,隻有等宮口全開了,她的孩子才能出來。
因為怕王昉傷了舌頭,這回她的嘴巴裏已放了一塊帕子…王昉這會便緊咬著帕子,拚盡著全力想再用幾分力道,可她已撐了一早上的功夫即便先前一直用參湯蓄著力氣,可要開宮口的力氣卻還是不夠。
屋中幾個穩婆都急得冒汗,這女人生孩子拖得時間越長就越不利…
看這位二奶奶的樣子隻怕是危險了。
陸意之未曾察覺到幾個穩婆的擔憂,他隻是感覺到手中那比起先前而又消散幾分的力道,還有王昉因為失去力氣而有些疲憊的眼睛…他的心下跟著一緊,手緊緊握著王昉的手,眼看著她啞聲說道:“陶陶,我們不生了。”
他寧可不要孩子,他隻要她好好的。
他這話不僅旁人聽清了,就連王昉也一字未差聽了個清楚…她睜開眼看著陸意之咬牙說道:“你胡說什麼?”
這是他們兩人的孩子,他們期盼了這麼久的孩子,這個混蛋究竟在胡說什麼!
王昉還想再說,那股子陣痛便又襲了上來。她也顧不得和陸意之再說什麼,拚盡了全力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處…穩婆一直注意著宮口,瞧著那處開了幾分,忙說道:“開了,開了,二奶奶你再用些力,小公子就快出來了!”
王昉聽著這話心下也跟著一鬆,連帶著力氣又使上了幾分…
許是因為陸意之先前那話的緣故,這會開了宮口後倒很是順暢,直到王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聽到“哇”的一聲,跟著是聽見幾個穩婆高興得說道:“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是兒子…
是她和陸意之的孩子。
王昉心下一鬆,跟著便直直暈了過去,暈倒之前她聽見耳邊傳來陸意之的一聲:“陶陶!”她想皺眉,想與他說話,更想好生揍他一頓,讓他先前胡亂說道…可她實在沒有這個力氣了,她現在隻想好好睡上一覺。
…
等到王昉再醒來的時候,卻已是隔日清晨了。
她睜開眼,頭頂上方是熟悉的帷幔…王昉抽了抽手,卻未曾抽動,她側頭看去便見陸意之緊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她心下一柔便也未曾再動,隻是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撫著他微攏的眉心。
陸意之似是察覺到什麼立時便驚醒了,他的手緊緊握著王昉放在他臉上手,跟著是坐直了身子…
待看見王昉果真醒了——
陸意之伸手連帶著她身上的被褥一道擁入懷中,他的臉埋在人的肩上,聲音因為一夜未曾睡好而顯得有些嘶啞:“陶陶,你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