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路不好走,琥珀這一來一回自然花上了不少功夫…她是在外頭先撣了一身風雪,又等身上那股子寒氣一道退散後才打了簾子走了進來:“徐管事說二爺省得的,還說今兒個風雪大,估摸著再過兩刻的功夫便也散了。”
“嗯…”
王昉點了點頭,口中是又跟著一句:“外院可曾備下馬車?”她記得先前徐亥說過,程愈是騎馬過來的。
琥珀聞言便又笑著回道:“都備下了,如今便侯在影壁處。”
王昉與琥珀這廂說著話,自然未曾瞧見陸棠之麵上的表情有一瞬得變化。
待琥珀重新退下——
陸棠之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撥浪鼓,與王昉開口說了話:“既然哥哥要回來了,我便也先回去了,明兒早上還得去母親那處。”
王昉聞言是一怔,她也未曾多思,隻是笑著開口問道:“可要我派人送你?”
陸棠之的住處離九如齋還是有一段距離,雪天路滑,她自然怕人不好行路。
“不用——”陸棠之回絕得很快,待瞧見王昉麵上的怔然,她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便又重新緩和了話與王昉開口說道:“我帶了丫鬟,不會有事的…何況一來一回,倒是讓嫂嫂的人麻煩了。”
她這話說完便又與王昉打了個禮,而後便打了簾子走了。
琥珀手中握著一盞醒酒湯走了進來,這是先前王昉讓小廚房給陸意之備下的,她一麵是把手中的醒酒湯放在茶案上,一麵是開口說道:“三小姐今兒個是怎麼了?瞧著怪怪的。”
王昉自然也察覺到了今兒夜裏陸棠之的怪異,隻是究竟是哪兒怪,她卻也說不上來。
她笑了笑也未說什麼,隻是把滿滿抱在懷中輕聲哄著,跟著才開口說了一句:“姑娘家大了,自然與往常不同。”
…
程愈與陸意之告辭的時候,外頭的風雪倒是稍稍緩和了些。小廝手中提著燈籠在前領路,而他便負手於身後慢步往前走去…風雪並不算大,程愈也就未曾撐傘,小廝倒是勸過他,隻是他笑著搖了搖頭拒了。
他今兒夜裏喝得其實有些多…
這並不是他和陸意之頭一回喝酒,隻是不論是上回還是這回,他這顆心卻終究算不得暢快。
程愈知曉自己哪裏不痛快,即便心中想得再好,可他終究隻是這俗世之中的一個尋常人…他會為她如今的圓滿而感到開心,卻又因為陪在她身邊的不是自己而感到失落。人呐,隻要沾了個七情六欲,就仿佛變了個模樣似得。
索性就拿這一場風雪來醒一醒神,不止是醒今夜的酒,也是醒他的心神。
小廝一麵提醒著程愈注意腳下,一麵是恭聲說道:“程公子,前邊就是影壁了。”
“嗯…”程愈抬了眼往前看去,影壁就在不遠處,他喊住了小廝,口中是跟著一句:“你就送到這吧。”他想獨自一個人在這條路上安安靜靜地、好好地走一走。
“這…”
小廝心中有些猶疑。
按著規矩他自然該領人去影壁…
隻是影壁就在不遠處,這兒也並不算是內宅後院…小廝心下轉了個心思便也未再說什麼,他把手中的燈籠奉給了程愈,而後是打了個禮便先退下了。
程愈接過燈籠繼續緩步往前走去,道路兩側還夾著雪,其中泛出的白光與燈籠中微弱的光芒相互交織在一道照出了前路…風雪夾身,他並未覺得冷,隻是覺得原先還紊亂的心神也跟著靜了一瞬。
“程公子…”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程愈回身看去,便見陸棠之穿著一身鵝黃色繡芙蕖的鬥篷由丫鬟扶著走了過來,她的腳步有些急,就連麵上也有些通紅…卻不知是因為走路的緣故還是因為被風雪吹紅的緣故。他往日見過幾回陸棠之自然不陌生,隻是現在這個時候,他的麵上有一瞬得怔然。
不過也隻是這一瞬,程愈便垂了眉眼與人拱手打了個見禮,口中是跟著一句:“夜色已深,陸三小姐怎麼會在這處?”
陸棠之聞言步子便跟著一頓,就連麵上也泛起了幾許紅…隻是她一路走來,臉本就通紅,倒也敲不出來。她亦屈身與人打了個見禮,口中是言:“我先前在這處落了帕子,便與丫頭過來尋,倒是未曾想到程公子會在這處。”
她這話說完便抬了眉眼朝人看去…
上回離得遠,她也未曾看清,如今離得近了,陸棠之才發覺較起往日,如今的程愈是越發清俊了。隻是,她輕輕擰起了雙眉…因為未曾撐傘,程愈的發上與臉上沾著不少雪,有不少因為身上的熱度已化成了水。
“程公子怎得未曾撐傘?”
陸棠之這話說完便把手中的傘遞給了人。
“不…”
程愈剛想拒絕,便又聽到陸棠之絮絮說道:“夜裏的風雪雖然已經小了,可程公子還是得注意些,沒得受了涼。如今程公子是朝中要臣,平日所忙之事還有許多,若是受了涼可如何是好?”
他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頭抬著一雙清亮的桃花眼,絮絮說著話,倒也未再說什麼。
他接過陸棠之手中的傘,笑著說道:“那就多謝陸三小姐了。”
待這話說完,程愈便又跟著一句:“天寒地凍,陸三小姐還是早些回去吧,夜裏難尋,不若明早再遣人來尋…馬車已備下,程某也該告辭了。”他說完朝陸棠之拱手一禮,而後便先邁步朝影壁走去。
陸棠之看著遠去的身影,她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可到底是什麼都未說。
今夜這樣過來已是不該,何況即便叫住他…
她又能說些什麼?
她最後看了遠去的身影一眼,才開口說道:“走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