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今大學生(1 / 2)

“當今大學生――真笨!”這是蘭子君在三流大學刮到的最真的話。

那年夏天過分的熱,蘭老太太為孫子送行,趴跪基督在聖靈耶和華十字之下,也沒見涼從心生,汗流依舊蛆蟲般順著臉頰爬進衣籠裏。聖主耶穌也喝冰咖啡納涼去了,顧不得這虔誠信徒。畫個十字保佑她,阿門。冬天過分的冷,沈文欣破天荒的凍了手腳,向蘭錦程邀疼愛,又不忘抹幾滴淚,表示他想念兒子的心切。“子軒不經風,怕是要感冒。子君手涼,不知道記不記得戴手套。”蘭子君在千裏之外的太陽城正向Mr?羅斯抱怨道:“我媽沒給我遺傳下什麼好東西,就剩這凍瘡。”蘭子君一層一層撕掉凍瘡結下的血痂,像揭枯樹皮一樣,終於留下一朵牡丹疤。春秋倒是宜人,正常氣候。花開春暖,草長鶯飛,交情談愛,百獸發情。蘭鴻儒忍冬出來出來舒活筋骨,看見蘭鎮官路上一群男女圍觀兩隻交配的野狗,心中道:“這些人糊塗,不學無術。不雅,不雅。”拂袖轉身繞道離開。由低到高,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論沒把兩條腿的獸剔除,那兩隻蘭鎮的狗一晌貪歡,各走一邊。皮實了性情的蘭子軒,一夜荒唐不過摘一朵花,與那眉眼女人一笑起清晨,從此大路朝天,珍視程度不及他新作的一幅畫。那年秋,中國簽約入世。之後,人們便事後諸葛亮爭相顯露卜算才能。蘭錦程當然不能落人後,混跡在一嘴費油的暴發戶中,他永遠博識,他是蘭鎮出來的國文教師。他自認深習了蘭鴻儒的儒精。尚好他的“博聞強識”不是世襲,鳳凰城與蘭鎮又是千裏相隔,否則孔夫子的門生蘭鴻儒要不敢見人,天天蒙臉過街了。蘭錦程在生意場逢人便要道:“大熱大冷大宜人,這才是個正常年份。不怪是世紀元年,萬法歸宗要重新開始,抬頭要見喜,抬頭要見喜。”雖然是生意場恭喜發財的喜話。卻有尼采“體驗終極的快樂與悲傷才是幸福”的味道。子君的追溯像一部閃回對白的舊片:“有些人的名字,我記得;有些人的,我卻忘記了。正如有些人曾經無話不說。而現在,卻無話可說。”那年是二零零一年。

蘭子君從鳳凰城往太陽城趕著去學校報到,沒有風塵仆仆的羈旅相。把行程的晝夜顛倒過來,夜間趕路,白天旅遊。全然是享受。原本漫長無味的行程,眼睛一溜就過去了。把睡眠時間當水擠掉了,兩天後到了太陽城,整個人人就成了幹巴巴的海綿。接車的何淑曼在月台擎著一塊牌子,那上麵寫著他的名字。她生得一副模特高身材,長腿長頸,像隻高腳的鹿。水漲船高,那舉著的牌子就更明顯。等子君從車上下來,淑曼看他的臉色像一張蒼白的水墨宣紙,以為他害了急病,強扭著要帶他上醫院。子君把緣由說明,淑曼急催著他上校車補覺,磚紅的汽車站台總不能由人站著睡覺。蘭子君倒無所謂,對於他言,這陌生的環境是一劑興奮針,倦怠無礙。很像體魄強健的非洲野豬,被逮到新環境裏總要左衝右突找食源水源。淑曼挨著子君撿了一個靠窗座位坐下來,她有很強的他鄉遇故知的激動,嘴上一刻不停的向子君講說太陽城的好,人好景好地方好,吃好穿好文化好。隱晦是說地方好,明說便是:“我呆了三年的地方,不會錯。”蘭子君深心處不羈的本能拉起了紅旗:“不辜好韶光。”他嘴上卻不承認有不恭玩世的野性子。父母在不遠遊,現在出來了總覺背後兩雙眼睛盯著他,灼如火燒,他更不敢非為。臨行前,蘭錦程送還他兩句話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蘭子君看著何淑曼聽她講,她有好看的杏仁眼和月牙眉,一顆釘頭大小的蠶豆鼻下躺著一灣泉眼嘴,一綹子長發貼在心形臉上,五官拿下來單看,都是極品,搭配起來卻算不得是張美人臉。這是張驗證萬能真理的臉――合作不是簡單的疊加。這是合作問題,與個體無關。蘭子君看著“噗”一聲笑了,何淑曼被他這莫名的笑打斷了,以為車窗外有奇人趣事,扭過頭去往回看。車開過去,早看不見。忙問道:“你笑什麼?”蘭子君敷衍道:“想起個笑話。”何淑曼沒往下接,繼續做他的導遊小姐,蘭子君也沒心思聽了,目光遊離在她蝦紅色紗隱夏裝的後麵,那紅幔紗襯托著女人桃紅色好看的鎖骨。他尚且滿意有這麼一個異鄉的朋友,不至於有話想說憋在心裏絞死。窗外遠處便是東海,鴨蛋青的遠景海麵上似乎沉著幾艘駱駝船,駝峰露出水麵,車開過去,成了飄渺的海蜃山。蘭子君看著,漸覺眼睛酸澀。一隻領頭的蟲子爬出意識,久受困製的瞌睡蟲便大膽的成群結隊出來開會,與強製的精力豐沛分庭抗禮。本能的追求,專製終究敵不過對民主。蘭子君閉上眼就沒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