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齡女青年(2 / 2)

更令子君哭笑不得的是,嘴裏甜蜜稱喚Mr?羅斯的Miss?瑪麗婭同樣被中國的寒暄文化耍得轉圈。Miss?瑪麗婭實際上是不曉得玫瑰要來的,不過她確乎是發過邀請。後來回到宿舍,子君覺得蹊蹺便要玫瑰把Miss?瑪麗婭邀請的始末具體講一講,子君一邊聽一邊在腦海裏重演這個滑稽場麵。原來上午英語課下課,玫瑰與Miss?瑪麗婭一番交流後,Miss?瑪麗婭中國式的恭維道:“等哪天晚上有空,到我那兒去吃飯。”玫瑰道:“好的。”臨走,Miss?瑪麗婭又重複一遍道:“記得一定要來。”Miss?瑪麗婭在三流大學呆久了,從中國人那裏學得了這種心口不一的禮貌,對中國師生都行得通,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料不到她把這套迷魂散灑在玫瑰身上,玫瑰有閑暇,倒把真的把他招了來。Miss?瑪麗婭拍腦門心中噓歎:“哎唷,他是美國人。”

子君瞥她一眼,心想:不怪教馬先生意亂情迷,她是隻讓人充滿征服欲望的洋馬。既來之則安之,總要找話說。子君道:“沒想到有這麼好的機會,一起向馬老師和Miss?瑪麗婭請教,托Mr?羅斯的福。”子君也不知道嘴裏在說什麼,話像抹了油的玻璃球,想把它攥緊,愈是使勁愈是攏不住。馬向遠趁機抓住子君的話柄扭轉自己的境地,追問道:“我們比你多吃幾十年的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看了一眼Miss?瑪麗婭道:“說出你的問題來,且看中西結合的療效。”子君的確不知道要講什麼合適,心中暗道:“不好,這光頭拗住他了。”隨便問一句道:“生不出國際一流大學,中國大學的弊病在哪裏?”話一出口,子君自己都覺得臉紅,想必他們要嘲笑自己的杞人憂天的“救世瘋”了。馬向遠下麵說的話足以讓子君刻在石碑上,然後送到“紙老虎”李校長麵前,教他提拔這位不逢機遇的準教授。馬向遠道:“改革這些年來,別的領域都哭著喊著,唯恐別人不承認自己是是市場經濟,唯獨大學管理體製這一塊,計劃得無以複加。即便有市場的話,也是學校與學生之間的畸形市場,還不準許學生打價。究其病根,還在大學行政化的頑瘤。”馬向遠說到這裏,若有所思,他想起堵死他職稱高升的張靈,吃不著葡萄硬要說葡萄酸,愈說愈激動,滿臉憤得紅撲撲道:“各個大學之間已經捆成了一捆柴,這個體係固不可摧,改革同進同退,不敢有離經不叛道的嚐試創新,都他媽的是自娛自樂的假象。某種意義上說,中國隻有一所大學――教育部大學。不去行政化,中國永遠永遠不會有出路!”

從Miss?瑪麗婭公寓出來,已是天黑,頭頂懸著一輪玉盤,影子托在背後,麵前是一條灑滿水銀的下山道。子君指著頭頂的月亮對玫瑰道:“中國的月亮也叫蟾蜍。”玫瑰問道:“蟾蜍是什麼?”子君道:“癩蛤蟆。”方言裏的俗稱教玫瑰來理解,更是難上加難,玫瑰一攤手無奈道:“我們美國人說要理解中國很困難,一點不假。”子君道:“現在的羅馬人跟從前的羅馬人無關,現在的埃及人跟從前的埃及人無關,現在的中國人卻是古中國人的後裔。窪氹比之深潭,你們當然理解不了。”子君嘴上這麼解釋著,卻醉翁之意不在酒,與玫瑰講不到心照不宣,媳婦心裏裝著娘家,他永遠了解不了中國風的詩情畫意。子君心裏卻一直裝著方才馬向遠那膾炙人口的演講,興奮的在地上接連翻了兩個跟頭,快樂道:“真有能吃得到天鵝肉的癩蛤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