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齡女青年(1 / 2)

過了初進門象牙塔的新鮮感,到了下半學期,三流大學學生出勤率呈倒錐子形遞減。即便清高自傲、認識深刻的哲學班的學生也不例外,而且他們的遊擊戰打得有聲有色,辯理振振有辭。“由唯物辯證法的原理來說,一張弓若想長久保養,不能總是處於搭箭滿弦,不能總停留在蓄勢待發的狀態,弦繃得太緊會崩,人繃得太緊會瘋。所謂否極泰來,觸底反彈。”這是頂有力的脫辭,和人分九等,才分四品的情況有得聯係。有才有德之人是為上品,孔孟老莊;有德無才之人是為次品,程嬰樊噲;無才無德之人是為廢品,遍地白丁;有才無德之人是為危險品,墨索裏尼希特勒。通俗了講,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這樣的出勤率,為張靈教授的“大學生笨蛋”理論頻繁出現,提供強有力的現實依據。哲學班的學生還有例外,厙謀兒與玫瑰。厙謀兒是吃草擠奶的黃牛,勤奮中肯。玫瑰是大洋彼岸的舶來品,純屬獵奇心理導向。比之蘭子君的喜好導向,冷蘇黎便是飄飄乎如煙如夢了。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度,天之驕子處處活躍橫行。

厙謀兒與冷蘇莉之間的“階級矛盾”也越來越深,謀兒見不慣蘇黎的少爺行徑,吟詩影射他:“自古英雄多磨難,從來紈絝少偉男。”氣得蘇黎牙癢癢,嘴上又鬥不過他,自知是語言上的矮子,便做行動的巨人。蘇黎總是演這樣一出戲,當著謀兒的麵輪流向子君與玫瑰道:“我的Chanel用完了,你有嗎?”“你有嗎?”輪到謀兒麵前,張開嘴又閉上,謀兒看得清晰他咽喉裏吊著的一顆肉球兒,蘇黎雙肩一聳,轉身走掉,嘟嚷道:“我真糊塗,他肯定不知道的,當我沒問罷。”裝作自言自語,聲音拿捏到剛剛好故意讓謀兒聽到。謀兒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燙,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抽了一巴掌。時候肯定要問子君那東西所謂何物,子君安慰他道:“一支用錯誤掩蓋錯誤的錯誤。”“說白了,不過是一支鑲了金邊的花露水。”得到子君的認可,謀兒繼續在自己的勤工儉學的路上一騎絕塵,對蘇黎的驕奢一如既往的嗤鼻。冷厙二人都認為,蘭子君是與自己站在同一戰線的,他成了二人背後彼此言語攻擊對方的知心人,他們都想象他是我方的信息中轉站,可惜他是個隻進不出的收容所。冷厙二人又是綁在同一屋簷下的演員,見麵總還要表演僵硬的笑容,子君看了心裏陣陣厭惡。中國人有各樹己見的優良傳統,麵壁思過也要思對方的過,窩裏鬥是國人的特長,即便在玫瑰這位外國友人的麵前,特長發揮出來,摒棄“欲立己者先達人”的麵子在乎也要義無反顧。

玫瑰拽著子君去Miss?瑪麗婭的公寓做客,子君心想他們同是美國人,算不上他鄉故知也有同一個祖國同一個夢想的文化認同,子君並未受到邀請,對他的不請自來,玫瑰和她之間是有專門的澄清語言的,就像不相熟的嘻哈黑人,見麵“呦、呦”“耶、耶”“嗷、嗷”的說唱打諢,就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了。隔行如隔山,隔國如隔川。玫瑰捺Miss?瑪麗婭公寓的門鈴,久等無人開,二人欲轉身離開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穿著保鮮膜一般的緊身T恤和舊白仔褲,在家脫掉了眼鏡,金發碧眼打赤腳,脖子上戴著一隻精致的鑲鑽十字,那上麵的銘文清晰可見,豐腴的體態似翻滾的波浪,光溜溜的白肉教人垂涎,熱情盡訴著美國西海岸女郎的風騷。她開了門仍舊在忙著往仔褲裏揶衣襟,即便是為人師表,美國人的開放是毫不顧忌這般小節的。好像從高原八千米下到五千米的人與平原爬上來的人遇見,下麵人眼中的高原反應是他們的正常呼吸。玫瑰與子君的造訪,讓Miss?瑪麗婭一臉的驚愕與窘迫,直到進門撞見襯衣搭錯扣的馬向遠,兩人才明白過所以然來,尷尬之餘,二人心中又有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秘密似的興奮,全然是看戲起哄的心理。子君與玫瑰相視一笑。在對待“現場捉奸”的事情上,美國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中國男人要強大許多,Miss?瑪麗婭一臉的異國熱情,倒是“聰明腦袋不長草”的馬向遠不知作何應對。在中國,Miss?瑪麗婭絕對是大齡女青年,循著西方人的自由主義,仍舊獨身一人。女人的年齡是避諱提及的,有不識國際禮儀的中國人確實這麼問了,她打中國的太極手道:“Youguessit。”她學業修滿,獲得美國加州大學博士學位。在中國子,睿智的人調侃說人分三類――男人、女人、女博士。本來是太監的寶座,卻被女博士拉下神壇,可見她的強勢與恐怖。子君想,馬先生能馴服得了女博士,應該在神壇上再給他添加第四把交椅。子君腦袋靈光,嘴上叼花,道:“馬老師也在,這樣巧,相必您對西方文化也是建樹頗深,與瑪麗婭女士做學術交流的罷。我也有興趣涉獵些,碰巧Mr?羅斯受邀,我搭順風車跟他來向瑪麗婭女士討教。”馬向遠前後撫捋光頭,像劈刀前要檢查生熟程度的香瓜,一張高度集中的臉,鼻子眼睛嘴巴全都緊急結合般攢在臉中央,鐵青而尷尬,仍舊要揚起嘴角強笑,那樣子教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