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皮臉”在車上對慧梅道:“我看這個人不怎麼利索。”惠美不駁長輩,隻靜靜地聽,是否遵守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了。“白皮臉”從後視鏡看到慧梅一張安靜的臉,頓覺憐愛,不免多說兩句道:“你別不信,我活了這一把年紀了,看人準著呢。那個人現在他讓你覺得舒服,那是他脫俗,真到了陳穀子爛芝麻的家事上,他是不削的。他眼深,你看不到底,那裏麵藏著一樣東西。”慧梅問:“什麼東西?”她道:“自由。”
這天,冷蘇黎神秘兮兮的對蘭子君說他突然想起的一件事。冷蘇黎說,在三流大學非官方途徑流傳著“汽車與礦泉水”的獨特文化,學校口外不時會有陌生車輛停泊,車門緊關,貼著黑玻璃紙,什麼也看不見,卻在車頂上放著一隻空礦泉水瓶。冷蘇黎眼尖,卻不知用意,多方打聽才明白寓意――饑渴。他便曾親眼看見過何淑曼上了那不懷好意的車,人一上車,車馬上就開走了。蘭子君心裏又有幾分相信,又覺得這話聽得聳人聽聞,便對他道:“有能耐你去把何淑曼追求到手。”他隻是這麼一隨口,冷蘇黎竟然真的記在了心裏。
何淑曼從冷蘇黎的床上下來,竟然記住了冷蘇黎披作外衣的隨興之語,她發現這風流成性的男人竟然俘住了她。不怪後來子君聽蘇黎同樣說愛上淑曼的話後打趣道:王八看王八,對上綠豆眼。何淑曼去天堂網苑尋厙謀兒,仿佛一位衣著華麗的貴婦屈尊去見披蓑戴笠的賤民。厙謀兒害網癮數月,徹夜不歸,不覓蹤影,已經曠掉全天的課,辭掉聞香來的工作,精神意誌全麵受到信息技術的洗禮,並不比滿清吃鴉片的煙鬼們高尚,吃喝睡泄全在天堂,胡子在嘴邊生出一個國字門,眼白生著暗黃翳,網絡著疲倦的血絲,仿佛流放荒蠻之地受盡折磨的人,完全癱作一灘爛泥。謀兒見到淑曼,仿佛晴空中被一個雷劈立起來,淑曼一隻手捏著鼻子,他已經餿了。淑曼嫌棄高傲道:“你這副樣子,女人不會和你交朋友。”謀兒臉紅得像爐膛,淑曼道:“學學蘭子君。”轉身厭惡的走出門去,到了門口給謀兒傳了一條短信道:此情已了,另覓她處吧。這是給厙謀兒下的毒,他中了這此情無處可消除的毒,反倒以毒攻毒,把他的網癮克服了。
冷暖芝與馬向遠作姘頭,張靈論文剽竊的事情終於傳到他耳朵裏。表麵馬向遠永遠一副蠢相,在心思上卻是大智若愚,更有男人有仇必複的血性。張靈是三流大學的土皇帝,寫匿名檢舉信也要做好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危險。紂王雖醜,終究做王。馬向遠故意在筆跡上返老還童,寫了一手毛線曲體的兒童書法,心想縱然他張靈謹小慎微,也僅會做到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他把匿名信隔著門塞到李校長的家裏,這是不敢見人又大快人心的事,下樓時興奮得險些甩掉一隻鞋。像舊社會的無名俠客為民除害,以為將罪狀送到了海瑞的手裏,卻不知那是戴著麵具的奸相嚴嵩。李校長第二天專門帶著香片茶來,與張靈一起吃下午茶,把這事當作笑話托出來道:“請張教授瞧瞧,這是昨晚在我家發現的一封信。”張靈接過來,拆出一個折花兒脆響,打開來看,臉色立刻沉下來,瞄了悠閑捋著胡子啜茶的李校長,一臉的喜氣祥雲,心中自明他意,笑從雙臉生,將信推回去懸在半空,道:“李校長覺得……”話說一半留一半。李校長放下釉花的瓷杯,將那信接過來,疊成四方壓在手下。李校長道:“張老弟你也真糊塗――你呀!”這話厲害,張靈揣摩不出他的意思,也不敢說話,似乎前進後退都會掉進萬丈深淵,隻等他往下說。李校長繼續道:“不能教人騎在脖子上說話,知識分子都軟弱,怎能白受這憑空的誹謗。這等梁上君子,至多不過想從先生那裏訛幾個錢財,依照先生的學識人品,校委員會不會接受這等的低級騙術。”二人眼波同聚,不約而同的笑。旁人看到這兩個胡子一大把的老者聚在一起,定是在運籌帷幄,謀求千裏,好像老君與太白遇上,一定是在共商緝拿妖猴的天庭大計。有誰會想到兩個老倌在做人情買賣。張靈心裏亮堂的很,李校長不是仗義疏財的趙公明,咬人的狗不叫,這樣的人最可怕,他是老奸巨猾的的周扒皮。果然,李校長與張靈回顧了一遍三流大學的輝煌史,唯獨將計算機科學係說成後娘養的孩子一般可憐。張靈現在隻恨沒有一時意氣用事將那檢舉信撕掉,現在成了他挨打也要叫好的捆繩。張靈陪著他的憂慮道:“窮國窮家不能窮教育。李校長,這樣,我與張氏集團通個氣,捐出三百台電腦。”張靈的錢好像後台雪藏的名角兒,非到救命時候不會出來撐台柱。李校長陰謀達成,一臉的興奮,似乎豬八戒重逢廣寒仙子,那按在信上的手捉住張靈的手緊握,半天沒激動出一句話來――說什麼都假,教人尷尬。李校長把國人大禮搬出來演戲,向張靈深深作揖,轉身笑著走了。
張靈起身,將那信拾起來,恨得咬牙咯咯直響,“刺――啦――”“刺――啦――”慢悠悠撕作碎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