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金錢才是王道(1 / 2)

子君心裏不滿的往家裏走,老遠看見家門外圍了一圈人,他以為家裏出了什麼事,趕緊一瘸一拐的往回趕。心中的怨言被好奇與焦急對衝散盡。走進了才明白,不是自家出了事,而是對門的郭家。人群中圍著的一輛警車緩緩開走,帶著郭長生,車裏關著幾個鎮上的熟麵孔――郭家的賭場被人舉報了,賭徒盡數被帶進警察局。子君回家,打算把外麵的事報告給蘭鴻儒聽,卻見蘭鴻儒送出來一位穿製服的警官。遇見蘭子君,蘭鴻儒叫住那警官,指著子君道:“這是錦程家二小子。”那警官“唉喲”一聲,接著道:“都長這麼大了,小時候我還抱過他,看這日子過的......不饒人,不饒人啊!”蘭鴻儒過當年辭官卸任,甘心臥在蘭鎮讀書清修。他專門在蘭家大院辟出一間東廂房,篆名“仁博塢”,寓“仁愛”“博學”意,兩幅門庭聯,“牛鬼蛇神莫入”“魑魅魍魎請出”。門庭外栽上葡萄架子,給藤蔓架路,成了一條小廊棚,夏季遮驕陽,冬季遮風雪;廊棚下擺滿陶盆種的蘭花。他初從上麵下來,誓不再近官場,鄉人問起,他解釋不清,僅片言寸語阿語幾句文章話道:“勇者善進,智者知退,然天下謀進者多,願退者少,貪位戀棧,已為常病。全福之人少有,好處不可盡占;需知福祚無邊,人有竟年。”鄉人文不知意,卻紛紛點頭附和,絕不能教人覺得自己比別人短了一尺半寸。本地教育督辦慕名邀他做過幾年地方學校的校長,造福子孫後代的好事,他責無旁貸,年齡再大些,他心力不足,幾番請辭謝讓,終於艱難推翻一個“中國之大,竟容不得一張書桌”的感歎,落葉歸根。一身清閑之後,他到河那邊去找劉鬼臉說話,劉鬼臉平日裏沉默少言,心全在他手上的根雕上,真分出心來卻是半個假麵聖人,他對蘭鴻儒道:“身退須先心退,智莫大於止足,風光處謝幕最是明智,黯然時離身最是淒涼――萬花萬花叢中過,一葉不沾身。”他很是欣慰,總算還有這麼個通心的老夥計。蘭鴻儒當年教過的幾屆門生,便有眼前的這位馬警長。蘭鴻儒對子君道:“這是你爹中學時的同班,現在是管咱麼這裏的馬警長。”馬警長謙虛道:“都這樣,當領導的都這樣,人家放假回家兒子老婆熱炕頭,咱就得親自出馬。唉,誰讓咱吃的就是這碗飯。”回頭對圍觀的人群威嚇道:“他奶奶的,啥時候興的賭博過大年,我咋不知道?!大初一的,不消消停停過年,鬧出這一出......等著罷,回頭我一定嚴辦!”說完邁步要走,到了子君跟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道:“帶我向你爸問好。”警車停在鎮外的蘭橋上,專等著他。他往外走出老遠,又回過頭來看,見蘭鴻儒仍舊站在門前目送,他擺手道:“別送了,老爺子,回吧,回吧。”子君跟著蘭鴻儒進了院子,門外看熱鬧的人才慢慢散去。

蘭家正堂牆上貼著一張大開的角鹿壽星圖,下麵擺著一件擺放糖果魚肉供品的梨木烘漆長條幾,左右雕龍刻風,中間鏤著一隻紅鸞禧。挨牆擺著兩張短沙發,中間擺著一張小茶幾,一張兩屜的幾子,地麵坑坑窪窪起了許多小山包,估計是因為地麵潮濕,幾子四隻腿都墊著木板。小茶幾上擺著一壺竹葉青,青花茶盞,沏開了明眸目。蘭老太太夾著一支煙在一端坐著,另一端坐著劉老夫人,身穿一件舊到掉色的繡龍鳳竹布夾襖,元寶扣莊重的係到領口,一頭銀絲白發,麵若枯樹老皮,態勁鬆龍鍾。她腿腳靈便,比悠悠忽忽的青年人還要走得快,卻仍舊要拄著一隻龍頭杖――撐著坡幫她爬蘭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劉老夫人長著的一雙鷹隼,與蘭家世傳的崖澗深眶不同,蘭家人眼中窩著深邃,往裏凹,因為隱藏人就不敢輕易冒犯;劉老婦人是世事洞明的犀利,向外凸,淩厲的眼神教人寒栗。見蘭鴻儒身後跟著的子君進來,她難得收起攻擊的眉羽箭,溫柔的望著子君道:“都長這麼大了,懂事聽話,老哥哥老嫂子你們好福氣。”劉老夫人話鋒直來直去,句句點著要害,道:“他大哥,外麵的事是我報告的警察局。”蘭老太太一驚,一截子沒來得及抖落的煙灰摔在衣服上,她連忙去撲彈。蘭鴻儒端著煙袋鍋推出去又收回來,道:“我看見你家那兩個可都在裏麵。”劉老夫人手頂著杖子在地上搗蒜,積久的氣憤山洪海嘯迸發出來,飭道:“他們活該!大年初一,哪家不出門,哪家不拜年。就是今天,他們兩個龜孫也不放過,窩起來賭博――!耍錢――!他們忘了,忘了他爺戰死在朝鮮戰場,他爹累死在大生產田地裏,劉家世代忠良,咋就出了這兩個不肖的龜孫啊!我就是死了,下去沒法向劉家祖先交代。我管不了他倆,就讓國家管,讓警察管!”蘭老夫人的兩個兒子,劉進一,劉進二,與廣大中國當代農民一樣,手裏握著錢,便似乎是找到執領市場經濟衝擊下中國農村的牛耳。好像靈魂發現了熹光,跟著走下去便進了輪回轉世的地獄,過了奈何橋便忘了鄉本道德,原來仁義禮智信在金錢麵前顯得單薄可笑。然而,他們的認知水平僅限到滿足衣食淫欲的地步,更高遠便模糊不清。吃是實功,賭是對衝,嫖是落空;可惜現在鎮上的男人早就不練功了。觸到市場經濟的皮毛,膚淺到不擇手段的撈錢,謀生手段上偷工減料,娛樂消遣時賭博耍錢――金錢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