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欲立己者先達人(1 / 2)

當年姚婷玉與蘭子君感情破裂,逃婚巴黎,就是這段日子與玫瑰相識。他晚她一年到巴黎。他在中國呆了幾年,基本將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的稀鬆二五眼精神東學西漸了去,信心滿滿的參與了凡爾賽大學“東方國家社會科學研究”中的中國部分,姚婷玉便成了他了解中國文明的窗口。起初接到玫瑰說要向她求師的電話時,她還刻意從行李箱底下翻出從國內帶來的五經四書,徹夜惡補,中國人耳濡目染的“不給祖國丟臉”愛國主義教育,與麵子虛榮粘在一起算是湊了效果。誰料玫瑰的求師之道並非直起耳朵張大嘴巴接受填鴨。上午遊埃菲爾鐵塔,下午逛香榭麗街,第二天接著盧浮宮、萊茵河,說話吃飯看電影。姚婷玉瞧他如此這般,典型的西方男人的愛情攻勢,她心中有數卻並不拒絕,腆著一副蒙娜麗莎式的微笑與他逢迎,吃喝玩樂了幾天,姚婷玉突然謊稱受了風寒,要靜養一陣子,玫瑰打電話說要去探,她稱麵容枯槁,不願意這般姿態見人,一心隻求靜養。玫瑰這才消停下來,認真做起研究。懷著各自的秘密原諒了彼此的心機。一段時日以後,玫瑰忽然發現蒙娜麗莎的微笑是的推解不開的雲霧繚繞,隻得厚著臉皮再打電話約她,言辭比以往懇切許多,婷玉隻答應半個時辰,時間一到,腳步不梗,抬腿走人。男人對求而不得的迷戀天性不分國界。求而不得,這便是她掌握的尺度了。拒絕愛情時,一定不能說,我不愛你;而要說,我不是不愛你,而是為了永遠地愛你。

玫瑰對姚婷玉經年的迷戀,情無國界,“隔千裏兮明月”,他一直緊隨到鳳凰城錢家來。狼走千裏吃肉,狗走千裏吃屎,要確切目睹她嫁為人妻,玫瑰才會死心。這是他口是心非向姚婷玉討悲憫的話,他實際是來中國旅行的。玫瑰要撰“中國社科研究”的論文向凡爾賽大學換碩士學位,這才來中國旅行采風取材。提前與姚婷玉通了電話,受到邀請,趕第二天巴黎飛北京的航班空降而來。多虧玫瑰用愛情作為欺騙的借口,若是向任何一位中國學者講出實情,一定會被罵作擀麵杖腦袋不知變通。古往今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態度,與當今中國學者大不一樣,中國學者世襲“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的傳統美德,無論是否被他們涉獵過的學術領域,他們都能坐地揮毫駢湊出論文來。

玫瑰的意外出現,算是教蘭子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嘴不停說的與玫瑰講在三流大學的舊事,一壁與玫瑰碰杯喝酒,還不忘招呼錢科長與民同樂。沒多大功夫,子君與錢德勒腮上各自起了兩朵半開未開的紅暈,玫瑰是白種人,臉上的那朵暈早已經盛開了。子君肘子架在桌上,兩隻手緊握在一起,頂著垂下來的腦門醒酒。錢德勒來了酒興,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卻透出黑暗中開門一瞬從縫隙裏射出的一束毒光,他一隻手半握成個喇叭貼在嘴上,將要說話,發現與子君對坐說悄悄話仍舊離得遠,非要與玫瑰交換座位。玫瑰正發愁如何與姚婷玉講私話,錢德勒拱手讓出方便來,玫瑰在有限的中國知識中極力搜索拱手讓出自己女人的男人,隻模糊想到三國呂奉先。兩個人交差的一刹那,他還豎起大拇哥小聲讚他:“馬中赤兔,人中呂布。”錢德勒用手捂著嘴向子君咬耳朵,玫瑰用法語向姚婷玉喁喁私語,子君偶爾抬起眼皮來,剛好撞上姚婷玉的目光,子君心頭一緊,慌忙放下眼簾。這時,子君才從錢德勒口中得知他前段時間消失與“黃部長”被雙規的原因。原來子君沒費多大力氣在“方聖人”身上豁開一個口子之後,這口子旋即就被“黃部長”一挪屁股,舍身堵上了。他擋在方局長身前做他的把門神,方局長新到任必然要委任業務熟悉的老將輔佐,求辦事的人又沒有門路,隻能在“黃部長”的“一線天”門外排隊,雁過拔毛,“黃部長”油水揩得厚了,必定遭旁人眼紅。尤其是錢德勒,他不隻是眼紅,而且心疼。羊毛出在羊身上,錢家活動方局長的錢,半數都漏到“黃部長”的口袋裏。講到這裏錢德勒不忘賣弄他海歸碩士僅有的一點國情修養,為錢家辯護道:“為商的賺了錢,吃得好了點,花錢闊綽點,就要有人眼紅,就要被人罵‘奸商’;可當官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卻他娘的高貴得不得了,人人豎大拇哥稱讚有法子。這他媽的是個什麼理?”錢德勒狗咬狗,曾經多次匿名檢舉“黃部長”,都像蒸氣衝鍋,被鐵蓋子壓得嚴嚴實實,最後不了了之。“黃部長”上麵有人。碰頭的人才知道轉個彎,一轉彎,周瑜打黃蓋,他自導自演一出苦肉計,把自己毛遂自薦進了反貪局接受調查。錢德勒被反貪局調查這事兒隻有“黃部長”知道,正當他杵在窗前喝茶壓驚,長出一口氣,暗自慶幸墊了替罪羊,那口氣兒喘到一半還沒上來,警車就“喂喲”“喂喲”的進來押了他走。好歹有警察相助,那哽在喉頭的半口氣,被一巴掌拍出來他才驚醒。錢德勒笑一臉小人相道:“狀子遞了去,隻查出來我們錢家的優越的家世,能對上狀子的漏洞全在他‘黃部長’身上。縱他‘黃部長’背景再深,台子再硬,東窗事發就不得不辦。”子君打個酒嗝,指頭在眼前拉遠劃一條海岸線,道:“這就叫‘欲立己者先達人’。”錢德勒大雨點子似的在子君身上拍道:“這話跟婷玉當時說的一模一樣,要不然說你們當年......啊哈哈!跟你說實話,這出苦肉計就是婷玉的點子――我一定要感謝你把她讓給我――哦哈哈,子君兄,敬你們當年的勞燕分飛。”子君尷尬的舉杯,覷出眼光來看她,她一副尋常的人間相也在盯著他看,子君慌亂中回避,卻捕捉到錢德勒一副玉麵狐狸的陰相。子君心中後悔道:不該去看錢太太。這花園洋房,便是個養女人的深宮高閣,錢太太所有的物質貪戀都滿足得起,有那麼點出格的審美能力,也有疲勞成庸的一天。愣在一起的,還有原本喁喁不休的玫瑰,西方人認為閱曆豐富的女人更有魅力,男人同樣是女人的參閱對象。人心不是銅板,隻看正反麵,世界就扁了。玫瑰聽罷錢德勒方才的話,也扁了那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