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了謝,坐進車子,閉上眼睛。車子七拐八拐,開了許久,我朦朧睜開眼,卻見盤旋港島特有的窄小山道上,看來離目的地尚有距離,我又閉上眼,此時頗覺渾身有些發冷,身不由己蜷在後座上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夢中躑躅冰山之上,忽然看到一個火爐,立即奔了過去,張開雙手雙臂緊緊抱住,暖意果然一絲一絲被汲取過來。又過了一會,仿佛感到那火爐逐漸變成一張人臉,怎麼看著有些像夏兆柏。我一驚之下,迅速睜開眼,發現自己猶如嬰兒,被人牢牢抱在懷中,身上還蓋著那人的西裝外套,入鼻一股古巴雪茄的淡香。
我心中一震,勉力抓住那人衣襟,抬起了頭,卻見一張不怒而威的男性麵孔進入眼簾,眼前之人,儼然是夏兆柏。我不欲與之如此親近,抓住他衣襟的手不由鬆開,腳下一軟,整個人滑到車廂底下,他臂膀一收,大力勒住我的腰,隨即腳下一輕,我已被他就勢打橫抱起,猶如軟弱無力的洋娃娃,臥於此人臂彎,令我痛恨不已。我心裏雖又驚又怒,正待死命掙紮,怎奈那人雙臂竟如鐵圈一般,加上我頭暈欲吐,隻剩下低聲喘氣的份,根本不能掙脫他分毫。
“別動!”我聽見夏兆柏低吼一聲,又抬頭吩咐司機:“開快點,離醫院還有多久?”
“十五分鍾左右就到了,先生,還好一路都不塞車。”
醫院?我驟然清醒,去什麼?我用盡全力攥緊他的胳膊,喘著氣說:“別,別去……”
我以為我聲音夠大,哪知聽起來猶如蚊子哼哼,也虧得夏兆柏耳力甚好,居然聽到,低頭命令說:“叫你乖乖地別說話沒聽見嗎?”
我若身體安好,定然嗤笑他老子又不是你誰,憑什麼聽你的之類,但我現下哪裏顧得上這些?隻顧拉著他的胳膊,斷斷續續地說:“別,不用去,我,我常這樣,過,過會就好……”
夏兆柏眉頭一皺,硬邦邦地說:“我說要去,便一定要去,小孩子不要插嘴。”他眼神一冷,說:“你不是說隻是中暑嗎?怎麼這麼嚴重?一開車門,你整個都昏在後座上。”
我顧不上回答他,開玩笑,你一個超級富豪自然可以把醫院當你家後園,想幹嘛幹嘛,我怎麼跟你比?再說了,若這個身體真查出個什麼事來,還要不要簡師奶活了?我的手無法抑製地戰抖,顫聲說:“夏,夏先生,不要去,別去,我真的,過一會就好,真的。”
夏兆柏眼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光,保持抱著我的姿勢不變,對司機說:“開快點。”
“好的先生。”
“至於你,給我收聲(閉嘴)!乖乖別動。”我不用抬頭,卻也知道被此人冰刀一般的視線阻斷。真是獨斷專行,橫行霸道慣了的人,我無奈地閉上眼,心裏歎了口氣,忽聽他沉聲說:“今天你的酬勞沒有了。”
“哦”我歎了口氣,本來就衝著那點錢來,終究還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聽見我歎氣,說:“小孩子不要總是老氣橫秋,唉聲歎氣什麼?你今天的酬勞,先給你墊付醫藥費了,若不夠,我繼續扣你下次的。”
我楞了一下,生病中宛若生鏽的腦袋,這時才明白,他是用一種我能夠接受的方式在解決我的難題。我心中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感覺,仿佛有些酸楚,像小時候,被林夫人責罰,七婆來安慰我,卻越安慰我越委屈一樣。這種感覺太過異樣,我忙強行壓下,低聲說:“謝謝你,那麻煩你了,夏先生。”